第16章 丰州鬼蜮(十六—十八)(第4/7页)

“是我未多加审度,劳袁长劳费心了。”晏秋白颔首认过。

袁沧浪又肃然责言几句,这才放过:“我进来前,听你问他们时璃的去向?”

“……”

见袁沧浪似乎也误会什么,晏秋白有心分辩,但又实在不想多费时间,就匆点过头:“时璃师妹离开此地了?”

“嗯,他们昨夜就走了。”

“离开前,她是否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时家走得匆忙,时璃大概也未顾上。”袁沧浪古怪,“是什么重要物件,叫你都这样挂心?”

晏秋白却不顾得答:“时家全数走了?那时萝呢?”

“时萝?你是说她神魂里那个魔头余孽吧?看来你在通天阁内,也察觉时家那两个弟子神魂有异了?”袁沧浪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从这点看,你比时璃就要强上许多啊。遇上那祸世魔头和他余部神魂控体都未觉察,我看她这时家天骄的紫辰之名,实在担得有愧。”

“——”

晏秋白眼神一颤,放在被衾上的手指无意握紧。

他知道通天阁内的“方琼”和“时萝”古怪,但并未联想过是天机阁预言的祸世魔头。

无论真假,玄门既已如此认定,那时家必然同知同行。

那假“时萝”……

“时家将他们如何处置?”晏秋白垂着眸子,低声问。

袁沧浪沉了面色:“魔头遁逃,那余孽本被时家收押,昨夜也逃脱了。时家家主已经率众弟子奔赴丰州捉拿——可惜,上百神魂鞭都没抽出个具体位置,她倒能扛……”

“轰!”

一声惊响,震碎了长老余音,也震得房间内众人都惊愣不已。

有弟子本能反应,随身佩剑都已经拔了出来——

却见不远处的桌案上,雪白折扇破空而过,在众人耳鬓身侧扫过凛冽剑风,直直插进了榻旁的墙壁上。

雪白纸扇,入石三寸。

簌簌尘土化作飞灰。

袁沧浪回神,皱眉:“秋白,你这是何意?”

晏秋白扶着气血翻涌的胸腹。

沉气数息,他咽下那口血腥气,哑声:“敢问长老,说时萝体内神魂是魔头余孽,可有证据?”

袁沧浪愣过:“她自己都未曾反驳,还要什么证据!”

“好。”

晏秋白阖了阖眼,哑声:“既无证据,那我再请问长老——她为祸几何、杀人几何、作恶又几何?”

袁沧浪轻眯起眼,起身:“秋白,你是要为那魔头辩白吗?”

袁回为首的一众弟子闻言都变了脸色,连忙朝晏秋白使眼色摇头。

可青年气势不落,眸里温和终碎,锋利再难掩挡:

“若以上皆无,时家对无辜之人妄动私刑,更甚是用了神魂鞭这种碎人神魂、断人轮回的凶恶之器——到底她是魔,还是时家是魔?”

“晏秋白!你好大胆!!”

袁沧浪气得目眦欲裂,四下扫视,竟像是个忘了修行的乡野老者,一副要满屋子找荆条笤帚抽这个妄言弟子的架势。

其余玄门弟子都吓傻了。

——在时家,下命令的人只可能是时鼎天。

时家家主,凡界千年第一人,更是晏秋白的半师……随便哪个名号拿出来,晏秋白这话都是大逆不道,传出去要叫凡界掀起无尽非议。

他们何曾听过光风霁月明礼端方的晏师兄说过这种话?他疯了吗?

袁回的方脸都吓得更方了的时候,冷不丁,他被气得路过找笤帚的袁沧浪偷偷踹了一脚——

“?”袁回僵硬扭头。

收到气得翘胡子的自家爷爷挤眉弄眼的眼色一枚。

寂静数息。

鸦雀无声的弟子堆里终于有个被“点”醒了的——

方脸嗷的一声,往袁沧浪身前扑倒:

“爷爷…不,长老!晏师兄他他他是重伤未愈!胡言乱语!要么就是一时被时家那个小妖……不是,被那个魔头余孽所惑!您万万不能再对他用律了,他才昏迷刚醒啊!”

有一学一。

剩下的玄门弟子们也都回过神来了,纷纷往袁沧浪身前扑。

于是,这房间一分为二。

半边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长老,高声怒斥,却行动受阻,被一群他一指头就能摁倒的弟子们更高声地拦在了丈余外,不能近榻。

另半边。

晏秋白寂然平静地下了榻,动作轻缓地肃整道袍,理正发冠,然后谨礼而平静地作揖。

“弟子妄议师长,回宗门后,会自请玄门戒律鞭,再入后山洗练池思过三年。”

“——!”

袁沧浪翘起来的胡子一下就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怒视晏秋白:“你真疯了不成?就为了一个魔头余孽?养了十几年的天下清名,你都不要了?”

“此事不公,即便不是她,我既见历,也不能容时家如此作为。”

“我都能容,你有什么不能!”

晏秋白垂眸,仍是以作揖势:“掌门说过,此次历练以我为首,请长老不必再问。待回宗门后,所有罪责,秋白一应俱担。”

“秋白!你——”

“玄门弟子。”晏秋白收了揖势,缓缓直身,气势也平地拔起。

袁回一众各自对视,皱眉叹气,但全数提剑作礼:

“弟子在。”

“即刻,随我起赴丰州。”

“弟子领命!”

“……”

着同样道袍的弟子们目不斜视,鱼贯而出。

晏秋白居于最末,向着气得瞠目结舌的袁沧浪又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几息后。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袁沧浪也不去拦,他原地抖了两圈,摸出符纸,奋笔疾书地开始给他掌门师兄写告状信去了。

《丰州鬼蜮(十八)》

夜里,时琉是被一片嘈杂声音惊醒的。

石榻上,时琉睁开眼,但一动未动,而是竖耳听着把自己吵醒的杂乱动静。

声音从囚室外传过来。

听距离,约莫在牢廊的另一头——靠近瘦猴和符元做牢头的那两间大牢房。按瘦猴傍晚所说的,两边应该是计划好了什么行动,要一起在清晨被新州主派来的人带离鬼狱前,突破出去。

时琉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把握。

尤其是这鬼狱禁制,对外禁修者入,对内却又非要修者才能破……

时琉正想着起身,忽然一停。

下一息,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这间小牢房的铁窗,准确说,是扫过那面窗子所在的外墙。

——天生体质缘故,她从第一次进鬼狱,就看得到这鬼狱禁制内的灵力流动,且无比清晰,分毫毕现。

可她没有半点修为,即便看得见也摸不着,更断不得。

然而今晚,就此刻,在她的感知里,那阵法禁制竟不复存在了!

就像被什么伟力抹去,灰飞烟尽,丁点痕迹都未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