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萧烁自从跟着顾非池随军后,就一直待在天府军的军营里。

哪怕这趟从幽州回来,他也没有进过京城,自然也没有回过殷家。

半大不小的少年郎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又在军中历练了一番,瞧着皮肤黑了,也精瘦了,身量长了不少。

性子依然有些别扭,不过少了从前的那种拧巴劲。

军营果然是锻炼人的好地方!

萧燕飞弯了弯眉眼,笑靥更甜:“这大半夜的,还真是很巧呢,我的弟弟~”

月光下,少女墨玉般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烁,顾盼间,有一种既温柔又张扬的矛盾感。

又来!又来!

被她这声“弟弟”一叫,萧烁差点没从马上滚下来,下意识地拉了拉缰绳。胯下的那匹白马甩甩头打了个响鼻,朝马车又走近了两步。

萧烁知道嫡母与父亲义绝了,也知道侯府里出事了。

他只是去了一趟幽州,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他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二姐与嫡母,所以这段日子他一直没回去。

拖得越久,他就越是不敢回……

此刻,看着萧燕飞的笑容一如往昔,萧烁陡然一松,压在心头的巨石放下了。

就算是嫡母与父亲义绝了,姐姐也还是他的姐姐。

萧烁的眉眼弯出个小小的弧度,少年的神情一下疏朗了不少。

“何人闹事?!”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承天门那边的一队禁军将士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了过来,高声质问着。

一名宁王府的侍卫正蹲在地上查看刚刚落马的杨侍卫长,另一名侍卫气急败坏地指向了马背上手执长弓的萧烁,对着那队禁军将士告状道:“有人行凶。是他意图射杀杨侍卫长!”

“射杀?”萧燕飞自窗口探出一只手,纤长的手指指了指落在杨侍卫长身边的那支箭,“说的是这个吗?”

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到,那支羽箭的箭头上包着一层粗布。

宁王府的几个侍卫脸色有些不好看,刚才杨侍卫长突然被一箭射下马,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都吓了一跳,只当作是他被那支箭射伤,根本没有注意到箭头包着粗布。

“……没出血。”蹲在地上的侍卫见杨侍卫长无恙,松了口气,“杨侍卫长,属下扶您起来?”

两个王府侍卫连忙去搀扶地上的杨侍卫。

萧燕飞轻笑出声,梨涡里似是盛着皎洁的月辉,温温柔柔道:“京畿重地,自然不可伤人。”

“但是,这京畿重地,莫非就可以拦路抢劫了?”

明芮悠悠叹了口气,抬手往承天门方向一指,对着为首的黑膛脸将士道:“大人,皇城脚下,这样的治安可不行。”

明芮与萧燕飞一唱一和,直视着这队禁军将士,不卑不亢,一派从容自若。

那几名禁军将士默默地交换着眼神。

他们这些人今天就在宫门当值,谁不认识马车里这位新上任的北安伯?

又有谁不知道这位北安伯究竟是怎么以女子之身袭爵的!

那黑膛脸将士心里有了计较,将手里的刀鞘指向了杨侍卫长等人,冷冷地呵斥道:“何人在这里喧闹!”

杨侍卫长终于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袍沾了不少尘土,额角磕出了一个青紫的大包,狼狈不堪。

他还来不及表明身份,就听马车里的萧燕飞又补充了几个字:“他们还诬告。”

黑膛脸将士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地颔首道:“对,你们还敢诬告。”

杨侍卫长对着那黑膛脸的禁军将士拱了拱手,解释道:“我等是宁王府的侍卫,是奉宁王之命带王妃回府的。”

“原来是宁王府的人。”那几个禁军将士的语气稍稍客气了几分。

杨侍卫长面沉如水地看了看马背上的萧烁。

这少年手里的牛角弓至少是一石弓,而他最多才十一二岁的样子,这京城里头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一位少年郎?

杨侍卫长谨慎地说道:“萧二姑娘,我等无意冒犯,还望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宁王妃?”萧燕飞眨巴漂亮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上下飞舞,“莫非宁王又要再婚了吗?哪家姑娘这般倒霉……”

“怕是不能了吧。”明芮打断了萧燕飞的话,唇角绽出一朵明艳的笑花,“他如今都成太监了,又何必再去祸害别家的姑娘!”

太监?!

这两个字像是闪电般狠狠地劈在了这些禁军将士的心头,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作响,一个个面露惊诧之色。

这,这,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他们都觉得胯下一凉,好几人都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裤裆。

他们也听说今天宁王妃明芮激怒之下狠刺了宁王一刀,所以才会独自来午门跪了半天。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一刀啊。

一众禁军将士面面相觑,神情古怪,一个个都打算晚点跟同僚们好好分享一下。

周围有一瞬间的沉寂,安静得出奇,唯有那一支支燃烧的火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点点火星在夜风中跳跃。

杨侍卫长咬着后槽牙,宁王下腹受伤,为此王府今天请了那么多大夫,怕是也不可能瞒得死死,总会露出一点风声。

他的沉默看在这些禁军眼里无异于是一种肯定。

气氛愈发古怪。

杨侍卫长僵声道:“这是宁王府的私事,还望给宁王一些薄面。”

“我等只是要带走王妃而已……”

“凭什么?!”这时,后方承天门方向响起了一道正气凛然的质问声,打断了杨侍卫长的话。

“北安伯与宁王已经义绝,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宁王的人凭什么带走北安伯?!”另一个年轻意气的声音接口道。

“就是就是!”

一道道义愤的斥责声如海浪般响起,就见那些收拾好东西的学子们也陆续自午门穿过承天门往这边的大街走来,走在前头的几人恰好看到宁王府的护卫还敢来拦明芮,纷纷打抱不平。

学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引经据典,知乎者也,一道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声音几乎盖过了天。

宁王府的侍王几次想说话,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目无王法,胆大妄为,这宁王府的人在皇城脚下拦路掳人,禁军居然不管不顾,视而不见。我等必要写一张陈情书,向皇上讨个公道。”

“陈情书”这三个字一出,禁军们纷纷打了个激灵。

这些读书人可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写了一天的陈情书了,还要写?!

那黑膛脸的将士脸一板,抬手指向了杨侍卫长等人,义正言辞道:“皇城脚下喧哗闹事,速速给我把人拿下。”

后方那些禁军将士朝那几个宁王府侍卫一拥而上,废话不多说,直接就缴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