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好感度(4)

薛沉景一时恍神, 让薛行止将他拉进了薛宅内。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慢关闭,映入眼中的廊庑和庭院都让他觉得熟悉,似乎同他离家之时的布局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身边的人老了很多。

从屋子里聚来的下人仆从他大多都不认识了,只有领头的管家看着有几分面熟。

薛行止一直紧紧拉着他手腕,好似生怕一转身又再次消失一样, 他指着领头的中年男人,说道:“他是刘画儿,刘管家的儿子,小时候经常跟在你身边的,你还记得吗?”

薛沉景仔细盯着他瞧了瞧, 经他这么一提, 脑海里有了一点印象。但他记忆里的刘画还停留在十四五岁的少年时。

“少爷?”刘画迎上前,惊异地打量他,抬袖子揉了揉眼睛, 往他头上绾发的束带看去。

这是他们年少时的习惯,薛沉景喜欢明艳的色彩,发带多是鲜艳的颜色,薛明渊则偏爱淡雅一些的衣饰。

刘画每天早上去找他时, 都要先看看少爷今天束的什么发带,穿的什么衣。然后就知道眼前的人是大公子还是小公子了。

也就知道自己这一天是会安安分分地在书堂里渡过,还是会跑出去掏鸟蛋、捉蛐蛐。

刘画小时候也不爱读书,所以喜欢跟着小公子混日子, 不过虽玩得开心,到了晚上老爷检查课业时, 他又得陪着小公子一起挨板子。那一段时日属实痛并快乐着。

后来,少爷穿淡雅衣裳的时候越来越少, 但即便他穿着彩衣,也不再同他打马玩乐。薛沉景似乎慢慢变了,整个薛家的气氛都变得莫名低沉和紧绷,能进少爷院子的人也少了很多。

刘画是少数几个还能被允许去见他的人,他那时被寄予厚望,老爷和夫人都希望他能讨得少爷欢心,好打听一下关于大公子的事。希望薛沉景开心了,说不定会让大公子出来。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大公子已经成了小公子的逆鳞。薛沉景以前还喜欢假扮成大公子的模样,戏耍他开心,但现在连提一下大公子的名字都会让他动怒。

渐渐的,刘画每次被推进少爷院子去见他时,便只觉得焦虑和抗拒。父亲的叮嘱,老爷和夫人的厚望,每次他提到大公子时,薛沉景那失望的眼神,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肩膀上。

刘画开始逃避去见他,为了不踏入少爷那一座庭院,他想尽办法将自己摔伤,或者弄病,找各种理由推脱。

不只是他,曾经同少爷关系亲近的侍从都承受着这样的压力。

在某个大雪天的夜里,他故意蹲在室外,想把自己冻病,好逃避第二天去少爷院子,陪薛沉景解闷。

他冷得哆嗦时,忽而听到有人问道:“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不冷吗?”

刘画闻声回头,看到撑着伞自雪中走来的人。

薛沉景视线上下移动,缓慢地扫过他一身的雪,肩上和头上能积这么一层雪,说明他在雪地里已经炖了很久。

他的眼神从疑惑不解到慢慢明了,眉心轻轻一蹙,嗤地笑了一声,“你每次该来见我前,不是伤了就是病了,原来是这样病的啊?”

刘画牙齿咯咯响,想要解释,但是被冻得晕乎的脑子太过迟钝,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薛沉景没再多说什么,亦没有因此生气,只弯下腰,将伞放到他头上,转身走了。刘画如愿以偿地生了一场病,发烧烧得躺在床上起不来,无法去讨少爷欢心。

等他彻底清醒时,薛家已经没有少爷再需要他们去讨好了。

那个顽劣,娇气,爱哭,板子还没打到手上就开始嚎叫的少爷,从薛家消失了,不论薛老爷如何四处打听和寻找,都没能再找到他。

如今,离家多年的少爷突然回来,还是那样年轻的面貌,好似一点都没有变化。他束着赤金色的发带,身上的衣袍染着浓重的血腥气,已看不出衣裳的底色。

刘画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又喊了一声:“小少爷?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薛沉景同自己少时的玩伴面面相觑,又转眸看了一眼旁边眼含热泪的薛行止,从他们头上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才迟钝地感觉到了一点时间的流逝。

他转世了太多回,和魔物结合后,时间便在他身上缓慢停滞了,他的生命变得太过漫长,都忘记了,时间对凡人来说,有多珍贵。

薛沉景眸中有几分迟疑,最终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人念结境外,风拂过山野,密林摇曳的枝叶间垂挂下一片片许愿木笺。

这些木笺错落地分布在不同的绿树上,构成了一个复杂的阵,木笺上所书文字亮起的微光,连接成片,结成一座念境。

莲夫人的一缕元神虚影投影在半空,她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于身前,手捧一朵莲花,观身周背景,真身仍处于逍遥门的独峰之上。

追截到此处的正道修士都往她聚来,莲夫人扬声道:“魔头已被困于念境之中,诸位可按照计划入内,顶替念境里的人,设法诛杀魔头于念境。”

她伸手平展,手下显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老之人的面容,“薛氏夫妇的心念是这一座人念结境存在的根本,这两人乃是真身入境,非执念幻象,不可顶替,其余的人,皆可替换。”

莲夫人话毕,元神遁入念境中,紧接着,又有数道身影化作流光追随在她身后。剩余修士则默契地散入林中,从外护持结成这一座念境的许愿木笺。

夜色从天地之间退去,天边露出晨曦朝光,又是一夜过去。

云层上方迅疾闪过的光影速度逐渐缓下,光影中显出一驾华丽的车辇,御车的九头鸟脑袋四下打望,原本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行,现下九只鸟头却忽而产生了分歧,变得不知道该往哪一边飞。

车厢内的人感觉到速度的降低,扬声问道:“怎么了?是已经找到他了?”

九头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啼叫,像一群七嘴八舌的碎嘴子,这只鸟头说要往左飞,那只鸟头说要往右飞,争吵起来,又开始互相叫骂,啄来啄去。

虞意从内推开车厢门,外面打架的鸟头霎时安静,乖乖地朝向前,不敢回头看她。

她目光扫过所有鸟头,盯住十分显眼的那一只,说道:“秃头,你来说。”

被烧光羽毛的鸟头愤恨地张了张喙,它不是秃头!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翎!

秃头鸟在另外几只鸟头嘲笑的注目下,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言,啾啾啾地叫了一串。

虞意从它那委屈巴巴的叫声中,听出了它鸟叫声中的意思。它们同薛沉景共生,本是可以感应到自己主人所在的方位,可就在刚刚,它们失去了薛沉景的方向。

它们的主人要么就是被关进了某种结界里,要么便是进了另一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