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警界小福星

方镇岳的吉普底盘非常高,易家怡上去时几乎是靠跳的。

她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间段,坐这么高的车位,欣赏过这座城的街景。

吉普车在街上疾驰,穿过窝打老道,拐进碧街捎上她的自行车,又在红绿灯处慢等,让她将左右前后街道上每一个霓虹曲管灯看了个明明白白。

那些高低错落的招牌,几乎在街道上方搭上一层桥,是浮在街巷上空、架在城市楼宇间的赛博朋克。

后世虽然也有国内外赛博朋克电影在香江取景,但那些画面哪有真实的90年代老港街的鲜明震撼。

灯光和层层叠叠的3D景象映在她视网膜上,也映亮了她兴奋的笑脸。

在这一刻,易家怡既不是小女警,也不是公屋邨舍中的妹妹或姐姐,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幸运的时间旅客,看到了令她心醉神迷的风光,因而快活的忘乎所以。

方镇岳偶尔回头看时,便瞧见小姑娘毫不掩饰情绪的将掌心贴在车窗上,嘴唇微张,不知看什么看的那么专注开心。

他趁红灯时悄悄探头往她窗外看了一眼,普通街景普通行人和车辆,甚至还有一辆双层巴士挡住了他们左边的视野,小女警却也能盯着双层巴士看的很开心,仿佛那辆巴士里载的不是普通港人,而是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的怪物。

真像孩童。

这个时间段路上有些堵车,每次红灯时,方镇岳都会右肘支着车窗,以拳支额,稍微放空一下。

易家怡赏风景的兴头消散后,回头瞧见的便是一脸疲惫的方镇岳。

车厢内仿佛忽然静下来,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嘈杂。

二十多分钟后,吉普车驶进橡树街,停在一大片建的并不十分规整的楼宇前。

坐在墙根下扇着蒲扇聊天的老人们穿着大背心大短裤,如一张时代画卷中被定格的元素。

却忽然看过来,并张口说话:“家怡下班啦?”

易家栋坐在街口并不算很亮的路灯下,看正连载的漫画《风云》。

斜射过来的霓虹灯将黑白漫胡乱渲染,为孔慈穿上彩色华裳。

听到人声,易家栋抬起头,瞧见一团格外高大威风的身影笼着妹妹,让抽条到一米六六的小姑娘显得娇小。

他站起身,凝目打量那人。

那男人没有多留,将妹妹的自行车从后备箱搬下后,便折回司机位,开着吉普呼啸着驶进夜色中。

家怡才工作了两个月,就已经有人接送上下班了吗?

……

易家因为有学生和公职人员在,睡的很早。

一家人入睡后,易家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明明很累了,身体困倦的不行,偏偏大脑是兴奋的。

太多复杂的情绪翻飞,她甚至难以给它们归纳总结成一个词句。

诡异的能力落在普通女孩头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善用它,又能否承受它。

抱着被子,易家怡回想穿越前的现代校园生活,和这不到一个月的人生,越想细节越多,越想越糊涂。

选择,责任,人生,未来,正义,真相……这些词对于穿越前还没进过社会的她来说,都太艰涩也太沉重了。

睁着眼睛躺了不知多久,易家怡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浮现笑容。

窗外传来瓶子滚动的声音,似乎是晚归的行人不小心踢到什么。

易家怡忽然盯着上铺的床板开口:

“家如。”

“嗯?”上铺的妹妹咕哝一声,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回应她。

“你姐姐今天勇擒杀人凶手,可厉害了。”易家怡团抱着被子,将半张脸埋进老旧却泛着清新花香的柔软被子。

“……嗯。”易家如的声音含含糊糊,好似应了声,又好像只是在梦呓。

“是个秘密,只告诉你。”易家怡伸手轻轻摸了把妹妹睡觉时从上铺垂下来的小手。

“……”

“……你姐姐可真厉害!”

“……”

“嘿嘿。”

……

夜晚刚落时,重案b组和科学鉴证科的报告才打上去,案件的简单概况就到了公共关系科督察郭永耀的办公桌上。

香江警察与媒体的关系是很近的,关于凶杀案等,媒体好好报道,能提升香江警察的声誉。有时需要民众帮忙寻找凶手,警方也会通过报纸向民众提出请求援助。

另一方面,如果媒体胡乱报道,就可能导致凶手提前知道太多警方破案信息,最终逃脱法网都说不定。

因此,香江警方专门设立了公共关系科,负责与媒体交涉哪些内容可以播放,哪些内容不要登报等合作事项。

明天各大报刊肯定要报道碧街杀人案,就算不在显眼版面,也一定会被所有爱好读报的民众看到。

公共关系科督察郭永耀当然希望登报的破案喜讯越多越好,关于治安不良的负面新闻则最好没有。

得知破案的第一时间,他就给相熟的各大牌报刊打了电话。

要知道,香江警界能在24小时内破案,是非常神勇和难得的,十几年间,这种案子5个手指都数得出来。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难得好运,怎么能放过,必须大肆宣传一番,好好扬一扬CID的威风,给香江警察提高提高公信力,也给他的公共关系科抢一个大功劳啊。

他认真谈判,反复强调隔日必须给这条新闻一个大版面。

报业负责人却总推三阻四——

“经商嘛,总要考虑报纸销量的,只是24小时破案,虽然你们警署威风了,但不吸引眼球啊,郭督察。”

“要吸引眼球是吧。”郭永耀将面前的报告反反复复翻看了好几遍。

死者就一个,普通女工,既没有显赫骇人的家世,身上也不带格外悲苦凄惨的伦理故事。

她的死亡对于一个家庭,也许是毁灭性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可能只是一扫而过、不起眼的每天都在发生的普通死别而已。

凶手,醉酒误杀,害怕逃跑,既没来得及劫财,也没来得及劫色。

凶器是把生了锈的折叠水果刀,比不了电锯凶悍,也不如毒针之类诡异。

说起来冷血,但对于报业来说,这案子的确平平无奇。

郭永耀磨牙叹气,这案子天难地难,能24小时内破案多么不容易,在记者笔下大概也不过一笔带过,引不起什么关注度。

耳里听着对面的推托之言,他心烦间忽然瞧见方镇岳报告中的细节内容:

【凶器为到凶案现场送相关物品的新入职2月的文职女警易家怡偶然发现。

凶手返回犯罪现场欲找回遗失的凶器,被同一位文职女警易家怡发现行迹诡异。易家怡出声示警后勇敢追捕,与凶手展开激烈搏斗,肩膀负伤。最终凶手被制服带回警署,于审讯过程中,自行承认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