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页)

静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眸光一亮。

当年,父王的死讯传到京城,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都有声音说,请皇帝下旨国丧,但是,皇帝只当没有听到,轻飘飘就把这桩事给揭过了。

父王为国而死,为民而亡,为了北疆,为了大荣,死无全尸,镇北王府为大荣守卫疆土百余年,每一代的楚家人少有能善终的,大多都是沙场埋骨,马革裹尸,如今也只剩下了阿辰他们兄弟俩,竟连一个国丧都等不到。

当时,静乐是不服的,但是儿子还在北疆,又有强敌环侧,她不能和皇帝翻脸,所以,她忍了。

忍了四年。忍到了现在。

的确,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是永安亲手递到镇北王府手上的机会!

“原来是我误会了殿下的意思。”静乐淡淡一笑,叹声道,“殿下这般惦记镇北王府,有意为北疆的将士们服丧,这也是好事。”

她主动从竹篮里挑出了一朵杏花,盛气凌人:“长公主殿下,请您簪花吧。”

立场一下子对调了过来,在花榭时是永安逼着静乐簪花,而现在,却是让静乐占据了主导。

皇帝的脸色越加阴沉,扇子敲击的动作也变得毫无节奏。

他早知永安对静乐不满,这心结由来已久,但到底是同胞姐姐,平日里,她不管是挑衅还是打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想到,永安居然能任性到这种程度。

大荣朝的藩王执掌兵权,在藩地,那些百姓和将士只知有藩王,不知有朝廷,哪个帝王能够忍受得了?对于大荣来说,这简直就是心腹大患,父皇当年也给过他们机会了,但他们一个个都私心甚重,把持着兵权不肯放手。

世人皆是眼光狭隘之辈,他们只看得到藩王的功劳,却看不到藩王的野心。

要铲除藩王,也不能留下把柄,让野史上那些不明真相之人,以为是皇家在卸磨杀驴。

于是,从父皇到自己,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铲除掉两个,但是还有镇北王府这一座大山在。

镇北王府如今是功臣,楚元辰又刚刚立下了开疆辟土的大功,自己现在对镇北王府也只能敬着,永安这般行径,落到别人的眼里,岂不是会徒惹揣测?

到时候,他还怎么光明正大的对镇北王府下手?!

简直就是给自己添乱。

皇帝眼神不善地斜了永安一眼,永安心中发虚,她是先帝的嫡女,先帝已逝,能靠的就只有这个同胞弟弟了。

永安愤愤然地从静乐手上接过杏花,簪到了自己的鬓角上,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意思,就像在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静乐主动拿过了竹篮,走到皇帝跟前,说道:“也请皇上为北疆将士们簪花。”说到簪花两个字了的时候,静乐郡主心里一阵痛快,平静的外表下,热血沸腾。

皇帝:“……”

他忍了又忍,艰难地点了头,脸上一副深明大义,语带沉重地说道:“说得是,此役耗时四年,北疆将士死伤无数,就算现在北燕已降,但逝去英灵也不会回来了。我大荣子民就该牢记国耻,才能永保血性不失。”

皇帝咬了咬牙,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面部的表情,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这是应该的。”

四年前,朝中的武将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镇北王府的撺掇,非要他下旨举国为楚慎和北疆哀悼。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藩地了,怕是连大荣的百姓们都会被这区区所谓的恩惠所蛊惑。

当时,他“悲伤过度”,罢朝数日,才算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事隔四年,如今却让静乐趁机旧事重提。

而且,静乐还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

若是没有叫破,哪怕心知肚明,他也能把它作为是私事。但是现在,以他皇帝的身份,一旦拿了这朵花,那就意味着,他向镇北王府服软了,意味着他四年前的坚持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但他要是拒绝……

永安的荒唐行为就再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盖住了,一旦传扬出去,世人皆会认为是他的意思,是他让永安故意折辱镇北王府。

如今楚元辰正是声名赫赫之时,若是让世人都以为他容不下镇北王府,日后他再提要削藩必会惹来多方揣测。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抬起手来,从竹篮子里拿起了一朵杏花。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极其艰难,就好像拿起来不是杏花,而是一根已经点燃的炮竹,随时都会在手中炸开,让他血肉模糊。

静乐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她再向昭王道:“王爷呢?”

昭王看了看皇帝,见皇帝默不出声,就也拿了一朵,自己给自己簪上了。

静乐:“我父王和北疆将士必铭感五内。”

无论是皇帝,还是静乐,其实心里都清楚,只要双方在明面上没有撕破脸,镇北王府就还是皇帝的股肱之臣,甚至朝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发现两者已经势同水火,双方依然维系着表面的君臣和乐。

皇帝在等时机,等着把镇北王府彻底铲除的时机。

而镇北王府同样在等待时机……

等到皇帝和昭王都簪上花后,盛兮颜接过竹篮,又一一走到其他人面前。

皇帝都簪了,他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都很自然地从竹篮里拿了杏花,或是簪在发上,又或是别在衣襟上。

淡淡的杏花香萦绕在亲水亭廊,沁人心脾。

与皇帝纠缠难堪的心态不同,大家都簪得爽快极了,更有几个少年郎眼中绽放着光彩,就仿佛簪上了这朵花后,也能像北疆将士们一样杀入敌阵,保守卫国,又或者追随镇北王世子,为大荣开疆辟土。

盛兮颜走到了赵元柔跟前。

赵元柔很不赞同地微微摇头,那眼神仿佛是在指责她走了一步糟糕透顶的烂棋。

这番惺惺作态,盛兮颜早在上辈子就看厌了,她只道:“……柔表妹,请簪花。”

赵元柔目露怜悯,真想告诉她,她做的到底有多离谱。

藩王手掌重兵,本来就会遭皇家忌惮,其实只要镇北王府主动上交兵权,以示自己并无异心,皇帝为了颜面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是,盛兮颜为了讨好静乐郡主,竟然把皇家的颜面放到脚底下踩,这不是明摆着要站到皇家的对立面吗?

赵元柔难以苟同,她这位颜表姐聪明是聪明,但眼界也只在闺阁,实在上不了台面。

世上果然多是一叶障目,只看眼前喜恶,而无长远之虑之辈,就连镇北王的独女也是如此,她本还以为静乐郡主会是多么巾帼不让须眉之人,却还是被盛兮颜这三言两语所影响,只顾眼前痛快。想想也不过如此。

赵元柔的口中逸出了悲天悯人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