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2页)

徐寔不敢想下去,放轻声音道,“大将军打算如何?”

“再留一个月。”卫觎道,“传书回北府,令谢榆携我绿沉槊来。朔风、易水两营撤出淮水线,回防北府。广陵十营各抽调一千精骑,分别卡进瓜步、寿阳、江陵、西陵,助守荆豫。北府军,”卫觎眸子敛芒一缩,“向京城全线内收六十里。”

京口作为南朝都城东北门户,距建康不过五舍距离,内收两舍,与大军压境何异!

更别说全面撤走防淮军营,相当于对北魏胡人门户大开。

徐寔揪着胡须正要开口,卫觎又道:“军师不必多劝,北边不敢动——动了更好。我命里,大抵还容得出一个月

闲散日子来陪陪她。

“多了我也没有了。”

听他说得如此萧索,徐寔只剩苦涩的份儿。

又听卫觎道:“葛神医,派人尽快找到其行踪,带回建康。”

徐寔闻之即了然,大将军寻找神医为的不是自己,据那宫人交代,庾氏给小娘子用下的丸药不知何物,又何以使人一夜之间失去记忆。想当初大将军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小娘子去顾氏,怕的便是这个,然而精通歧黄之术的顾公却不曾诊治出来。

就像当年,顾老也诊不出将军体内古怪的蛊毒,还是请来多年好友葛神医为将军把脉,才知此为羯人蛊。葛神医翻遍古籍医书,历时一年之久,方配出了那七味药引做解药。

只可惜,配方不易,寻找奇珍药物更难,时至今日还有两味药苦搜不到。

屋里静了一刻,徐寔开腔:“我只在想,大将军回京后除了第一次拜访顾公时,还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后头几次谈事,都被顾公撵了出来。如今这一变防,宫里怎样先不说,想得到顾公的支持,就更难了。”

卫觎静了静,嗤一声:“南人偏安贪逸久矣,满朝文武,何人知我。”

可没人支持,仗就不打了么。

可若连自家人都护不周全,再说什么收复汉土之志,就全是屁话。

卫觎一低头,就能看见地上未涤净的血,就会想起方才听到的字字句句,喀然一响,是齿关咬合声。

他努力压制着体内凶戾,低下颤眉对军师向外挥了挥手。

东堂。

沈阶沉默得过久了。

他可以指天为誓,并不曾低估眼前的女郎,一个敢于与天家为敌的女子,尤其还是一个方及笄的年轻女子,无论如何,都值得人高看。他虽非名门出身,亦有傲骨,绝不可能屈身于一介庸主。

那句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不是戏言。

但沈阶还是被女郎的一番诘问噎住。

“是以,”沈阶有些啼笑皆非,“女郎最开始向我揖礼问策,实是示弱于敌,并不曾全然信任我,而是想麻痹我露出真实面目吗?”

簪缨微笑浮浮,神色天真:“我又不知兵法,不懂得郎君所言何意。”

沈阶于是低头无声一笑。

他没有低估这位女郎,却还是低估了这位女郎。

再抬起头,少年眼中多了雀跃的灼烁光芒,掸袖起身,向簪缨心甘情愿地折腰。

一揖到地。

“实是小可失礼了。女君,我承认,我此前所言有虚,但我绝不敢拿捏女君什么,我敢来,只是因为笃定一桩:女君心软,不会随意取人性命。”

簪缨声音微凉,“心软原是过错。所以你便利用我的心软,达成你的目的。”

“不。”沈阶漠拓藏锋的眸子凝过去,与那绝美女郎的视线相接,他的眸光又顷刻轻于水雾,包裹着一层漆黑的湿润。

“我是来做让女郎不心软的那把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