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线索

“这是一户姜姓人家, 是慈山县世代医家,起初只在慈山小有名声,后来因医术精湛, 整个楚州都来找他们看病,再后来, 名声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京城去,连肃宗陛下都知道慈山姜氏了,肃宗陛下患有头疾, 遍寻良医也难愈,听闻慈山有神医, 便派人将当时姜家的家主姜仲白接入了京中。”

“说来这姜大夫也真是妙手回春, 不过两月, 肃宗陛下的头疾便好了, 得此神医,肃宗哪肯放走?自那以后,姜家家主便被留在宫中做了御医, 而后连家小也接入了京城,并且四年之后得拔擢,坐到了太医院院判之位。”

李芳蕤一口气说完, 只觉嗓子眼发干, 连忙招呼谢坚倒茶,谢坚听在兴头上, 忙不迭送上茶水来,又问:“后来呢?后来怎么被抄家了?”

李芳蕤饮了口茶, 只瞧对面的秦缨也满眸好奇, 只一旁的谢星阑,画笔未停, 好似对这旧事奇闻全无兴趣。

李芳蕤撇撇嘴,放下茶盏继续道:“这位姜神医入京是在乾元二十年,七年之后,肃宗病逝,岱宗登基,就在岱宗陛下登基的第一年,宫中出了一件谋害皇嗣的案子。”

听见谋害皇嗣,谢星阑笔尖终于一顿,谢坚、白鸳几个更倒抽一口凉气。

李芳蕤见他们神色,愈发起了说书人的做派,竟还卖起了关子,“你们也知道,咱们大周立朝历代的皇室,子嗣上都不宽盈,但凡妃嫔有孕,后宫都是极其重视的——”

她语声一沉,终于说至正题,“姜神医得肃宗看重,一直稳坐太医院院判之位,到了岱宗朝,岱宗也令姜神医照顾当时唯一有孕的后妃明嫔,明嫔是岱宗尚在东宫时便纳在身边的贴心人,她若诞下皇子,那便是皇长子,姜神医那是提起万分的小心看顾,如此看顾到怀胎七月,眼看着就快要生了之时,姜神医竟一时大意用错了药,直令那快足月的皇嗣胎死腹中,明嫔自己也血崩而亡,岱宗怒不可遏。”

谢坚惊道:“大名鼎鼎的神医怎会用错药?”

李芳蕤蹙眉,“这谁能知道?这都是事发之后,宫里慢慢流传出来,又传到坊间的,后来姜家被抄家,姜神医夫妻被斩头,他们的女儿也被充入掖庭为奴为婢,其他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连慈山这祖宅都被抄了。”

“姜神医接家小入京之时,整个慈山县的药农与医家都去送行,称他是慈山的英雄,因为他,那几年慈山的药材全不愁销路,本地的医家也声名大噪,还有人为他立了祠堂,说他是慈山出去的药王活神仙,那时慈山县城一度比楚州城还热闹。”

说至此,李芳蕤语气忽然唏嘘起来,“后来他家宅被抄,百姓们也听到了流言蜚语,那些药农与医家都觉得他玷污了慈山声名,忙不迭捣毁了祠堂,在姜家被抄两月之后,不知是谁夜里放了一把火,好好的宅邸被烧成一片残垣断壁,这才有了如今的半枝莲。”

顿了顿,李芳蕤又叹道:“当时姜家的宅邸已充公,被烧毁后也难追责凶徒,唯剩下一片焦土无人来买,本地人都觉得晦气,但半枝莲的东家早年在姜大夫那里看过病,因此对姜大夫颇为感激,并不忌讳这些,便买下这块地建了客栈,而这‘半枝莲’本是药材之名,当年姜家自己的药田便是种半枝莲的,这东家不敢明着祭奠,便起了这名字算做个念想。”

秦缨听得心绪陈杂,“姜神医是以谋害皇嗣之罪处置的?”

李芳蕤颔首,“应该是,谋害皇嗣是重罪,但姜神医并非故意,因此只判了斩刑,只是牵累了妻女族人。”

白鸳忍不住道:“若是故意,只怕就是诛九族的重刑了,实在是可惜,那样好的医术,怎么会用错药呢?莫不是……莫不是有何古怪吧?”

李芳蕤摇头,“应当不会,若是有别的内情,岱宗陛下怎不处置?”

事发在永泰元年,距离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年,再加上是宫廷秘事,外人就更难知真相如何,白鸳不敢多言,一旁谢坚则道:“姜大夫被处置尚在法理之间,但这慈山县人实在叫人不齿,连人家的祖宅都烧了,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李芳蕤摇头,“不是所有慈山县人都是如此,楼下的伙计说,那些被姜家医治过的寻常百姓对姜神医十分感念,也不信什么谋害皇嗣的大罪,反倒是那些药商和有了名望的医家,生怕自己被牵累,这些年坊间还流传着姜家的事,多是好话。”

秦缨叹道:“公道自在人心。”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却是适才那两个伙计,他们捧着二十来个香囊送了过来,进门后道:“这是我们本地才有的习俗,即便重阳节过了,也要佩戴茱萸香囊,如此可消灾避祸,若是不佩戴,那也要挂在床头床尾的,这些香囊是小人们刚做好的,全当客栈众人的一份心意,还请贵人们莫要嫌弃。”

秦缨上前拿起一只香囊把玩,很快展颜道:“茱萸辛香,香囊也别致,你们有心了。”

李芳蕤亦捧场地拿了香囊细看,又道:“重阳插茱萸,端午挂艾草,过年贴福字,在你们这里,什么节日都要延续月余吗?”

伙计笑着应是,见李芳蕤实在亲和,便又打开了话匣,“小姐一语中的,我们这里每一年节都比别处繁杂些,端午我们挂艾草,还要制艾香、缝艾枕,还要用艾草沐浴,如此消灾辟邪一整岁,过年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众所周知的习俗,我们这里还有‘扔愁帽’,大年三十晚上,要将戴过的帷帽、头巾,或是女子发簪、绢花等饰物扔到家宅角落去,待二月初一将这些扫出与其他杂物一并烧掉,如此便可抛旧愁换新喜。”

李芳蕤笑意渐深,先挑了个香囊自己收下,又吩咐沁霜打赏,伙计连声言谢,等白鸳接过装着香囊的篮子方才退下,秦缨在篮子里挑了挑,挑出一个鸦青绣福字香囊,又吩咐白鸳,“去分给大家,不愿戴的挂在床头便好,也算个好意头。”

白鸳笑着应好,秦缨一转身将手中香囊扔给了谢坚,谢坚反应迅速,稳稳接住,见是秦缨扔来,还当是秦缨专门挑一个赏给自己的,他喜形于色,正要谢恩,却不想下一句秦缨便道:“去给你公子挂在床头,替他避一避灾祸。”

谢坚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忙转身往内室去挂香囊。

见他入内室,秦缨满意地转过了身来,刚一转身,却对上谢星阑的目光,显然谢星阑早就在看着她,秦缨一愣,“怎地了?”

谢星阑牵唇,“你来看看。”

秦缨快走两步到了画案旁,只见不知何时,谢星阑竟已作好了画像,她惊喜道:“正是于彬形容的那样,芳蕤,你也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