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真香(第2/3页)

盛煜生平头回跟人提起过往吐露心事,多少有些生疏不惯,酒喝得有点猛,冷峻的脸上已浮起微红。灯下美人神采流盼,盛煜微醺之后眼底反而愈发幽深,忍不住抬手摩挲她脸颊,眸色却微微黯淡。

“惦记了很久,后来才知道章皇后是你的姨母。”

“我跟章氏不共戴天。”

“那时候,我想过舍弃,就当一切从未发生,彼此陌路。但太难了,”他将斟满的酒杯饮尽,“若我最初就知你的身份,或许还能自持,但彼时已晚了。就像飞蛾会扑火,有些东西并非理智所能克制,反而欲罢不能。魏府出事,我不忍看你无妄遭灾,也想破了心中魔障。”

这些话,盛煜以前从未提过。

魏鸾更没想到,远在那副画像之前,还有那么多旧事。

先前吵架的愠怒暂且被搁置,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对过往的惊讶里,嫩唇微张,愈显得明眸皓齿,婉转娇柔。虽说盛煜没说他跟章氏的私仇,但所谓“心中魔障”是怎么回事,大约也猜得出来。

毕竟仇深似海,深藏多年。

换了是她,若得知喜欢的人与仇家亲如父子,定也会生退缩之心。

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作痛,为盛煜经历的矛盾挣扎、辗转反侧,那是这男人藏在冷硬狠厉的铮铮铁骨背后,不为人知的温柔。亦有感动漫上心间,为他明知当时的敬国公府算得上跟章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却仍生出恻隐之心,保她阖府周全。

她靠向盛煜,闻到男人身上的酒气。

遂拈了糖腌的梅子喂给他,低声道:“夫君求皇上赐婚,定是不愿坐实魏家倾覆。但彼时我与皇后亲如母女,你也做不到和颜悦色。既是这样自相矛盾,夫君当时如何打算呢?难道是等魏家过了难关,将我送出曲园?”

那样的境地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倘若她不曾跟章皇后割裂,就算藏有再深的情意,也跨不过仇恨的深渊。毕竟盛煜那样骄傲执着,怎会让二十年的忍辱负重付之东流?章氏必除不可,他拿着性命前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魏家若横加阻挠,定会慢慢磨去早先的感情。

魏鸾想着前世的殊途,轻轻叹了口气。

“夫君吃梅子缓缓吧,喝酒急了容易醉。”极温柔的声音,如溪水漫过心间。

盛煜抬手,将她抱进怀里。

他确实有过那样的打算。

倘若魏鸾始终心向章皇后,放不下章氏所给的荣宠,在刀兵相向不可调和时,分道扬镳是唯一的出路。好在她性子聪慧,见事清楚,非但与章皇后割裂,还劝着整个敬国公府倒戈,令魏峤父子选了忠君之路。

回头再看,当初的他着实小看了藏在深闺的小姑娘。

而彼时的挣扎亦有些可笑。

梅子酸甜可口,怀里的娇躯更是令人贪恋。

酒意令浑身暖融,这一方温柔天地足以令人卸下所有心防,盛煜亲吻她眉心,忽而自哂似的笑了笑,“当时我想,从前念念不忘,应是与你相交极浅,所以镜中看花水中望月,不知真面目。等你嫁过来,认清你跟章氏同流合污,屡屡失望后,定能摒弃妄念。”

怀里的人“噗嗤”笑了出来。

魏鸾抬起头,清澈的眼底藏满笑意。

这样的话从玄镜司统领的嘴里说出来,着实是极罕见的。明明文韬武略,威震京城,遇见任何麻烦都能所向披靡,将朝堂上千头万绪的事理得井井有条,却会因个小他十岁的女子,生出如此曲折烦恼的心思。

就跟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似的。

她环着盛煜的腰,仰头亲他,“那后来呢,夫君失望吗?”

男人笑了起来,脸上的黯然消失殆尽。

“惊喜过望。”他说。

魏鸾轻哼,“仅此而已?”

这分明是想听他夸赞。

盛煜被她亲得心绪大好,藏在心底的旧事说出来,也觉畅快而明朗,遂捧着她脸,含醉笑道:“这样漂亮的美人,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如此通情达理,聪慧体贴,能娶到是我的福气。从前是我浅薄,生出那样自以为是的可笑心思。鸾鸾,美人关向来难过,便是要我做扑火的飞蛾,也心甘情愿了。”

深邃眼底盛满温柔笑意。

他收紧手臂,揽着她腰肢贴在怀里,俯首吻她。

情动血热,呼吸渐紧之际,想起她还怀着身孕,半点儿都磕碰不得,理智紧绷,克制着稍稍退开。怀里的人粉颊娇艳,气息微乱,仗着盛煜克制自持不会乱来,少了些顾忌,只管惬意舒服地坐在他腿上,颇肆意地斟酒喂给他喝。

困扰她许久的疑惑有了答案,魏鸾缓了片刻,回归正题。

“夫君觉得我很好,很难得?”

“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鸾鸾,万金难求。”

“唔。”魏鸾从未像今晚这样,从他嘴里听到一箩筐的情话,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只将眉梢微挑,“那夫君为何还要做闷葫芦,来折腾我?别不承认,这两日你就是心里有事,却死活不肯说,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云里雾里,他却门儿清。

盛煜也眼瞧着傻姑娘是心生误会,没猜到他为何反常,仗着喝了酒可借酒遮脸,便就势将她打横抱起,往红绡软帐长垂的里间走,放在床榻上。而后屈腿上榻,倾身将她堵在床榻里侧,颇正经地道:“我觉得,你待夫君不是很上心。”

“冤枉!”

魏鸾立时否认。

盛煜勾唇,“那你说说,怎么上心了?”

这却不好回答。

魏鸾确实是对盛煜很上心,但要说出来,精心为他备饭,照顾起居算不算?只因担忧安慰,千里赶到朗州算不算?在他重伤时,竭力照拂算不算?但这些,似乎又都是身为妻子本就该做的,无需拿出来邀功。

她寻不出极好的证据,一时有些茫然。

盛煜遂道:“在你心里,周骊音与我谁更重要?”

这个问题魏鸾没想过,却知他这是胡搅蛮缠,反诘道:“长宁虽与我异姓,却情如姐妹。试问在夫君心里,我跟三弟谁更重要?倘若三弟出事,夫君该不该去照顾?”

盛煜一噎,意识到这问题确实为难她。

床帐里熏得香软,咫尺距离,她觑着他轻轻咬唇,眸光如波。

盛煜眸色稍深,大抵是酒喝得太猛,脑袋里有些晕乎乎的。平常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语,也被酒劲催了出来,“当初你嫁进曲园并非心甘情愿,若没有孩子羁绊,我愿放你和离出府,你——”他顿了顿,声音明显压低,亦不自觉地收紧怀抱,“会想离开,还是留下?”

这问题太突兀,魏鸾霎时愣住。

盛煜却没再多言。那双眼睛静静地瞧着她,像是深浓漆黑的暗夜,不见在外的冷清威压,不见床榻里的谑笑宠溺,像是期待答案,又像怕听到似的,是他身上甚少流露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