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父子(第2/2页)

事实上,在此之前,永穆帝曾教导暗示过许多回,说他身为皇子,本不该沾染军权,即便有血脉牵系的情分,也应懂得避嫌。翻遍厚厚的史书,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君王愿意东宫与军将过从甚密。

而章家肆意妄为,兴国公的案子和太子妃的事是前车之鉴,周令渊须谨慎行事。

否则即便今日得章家之利,往后定也为其反噬所害。

身为储君,理应亲贤臣而远小人。

这便是暗示他划清跟章家的界限,安心当好储君。

可周令渊岂会与章家割裂?

淑妃与梁王虎视眈眈,他原就是仗着章家而轻易摘得东宫之位,若断了这臂膀,生死成败皆捏在永穆帝的喜恶之中,如何与梁王相争?而章家为保住军权,数次与皇帝交锋,走到今日这地步,早就将永穆帝得罪得干干净净,若没有兵权护身,只能任人鱼肉宰割。

章氏没有退路,周令渊亦没有旁的选择。

两处合力,仍能夺得生机,维持两赢的微妙平衡,否则便是两败的局面。

周令渊纵偶尔苦于东宫的枷锁束缚,悔于当初未能迎心爱之人做太子妃,却仍舍不得这储君之位,不愿将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让人。是以,哪怕知道永穆帝的苦心,知道永穆帝的警告不无道理,他也只选择装聋作哑,垂目道:“儿臣明白,往后定会更勤谨,为父皇分忧。”

永穆帝眼底涌起浓浓的失望。

他沉默着盯向儿子,周令渊则维持恭敬姿态,并未抬头与他对视。

好半晌,永穆帝才叹了口气。

“也罢,朝政为重,朕近来身体不适,许多事没空亲自过问。你先起来——”他说着,自案上的文书中取了一封递给他,等周令渊上前接了,便道:“朗州这件案子,朕先前跟你提过。赈灾的银钱被私吞,如今工部的银钱也没了踪影,着实大胆。朕会命户部和工部协助,你亲自去查。”

周令渊粗略翻过,确实记得这件事。

遂领了旨意,承诺定会办妥。

永穆帝亦未再留他,颇疲惫地靠在椅背,挥手命他出去。

殿外,高照的艳阳不知何时被层层乌云遮蔽,巍峨高峻的殿宇便显得格外肃穆。

那是压在头顶的巍巍皇权。

曾令无数兄弟相争,父子反目,最后都化成史书上单薄的几行字。幼时太子太傅教他读书,曾对此深为惋惜,那会儿他还小,到永穆帝跟前时,虽觉父皇威仪得令他敬畏,却也会在父亲跟前邀功请赏,夸耀当天学的东西。

提起史书里的那些事时,曾嗤之以鼻。

谁知年岁渐长,仍走到了他曾厌恶的地步。

周令渊站在丹陛前,迎着灌满袍袖的风,忽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