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咒语 第12节

  不,这个细节很重要,现在,我们假设破壁人所公布的我的战略意图是真实的。雷迪亚兹坚持说下去,刚才有代表提到一百万颗氢弹在水星上部署完毕准备引爆的情况,届时我会对着无所不在的智子向三体世界发出人类的同归于尽宣言,在那一时刻,会发生什么?三体人的反应无法预测,但在地球上,一定会有几十亿人想扭断您的脖子,就像您对自己的破壁人做的那样。法国代表说。

  很对,那么我必须采取一定的措施来应对这种局面,各位请看,就是这个。雷迪亚兹抬起左手,向会场展示他腕上的一块手表,那块表是全黑色的,无论是表盘面积还是厚度都是一般男士手表的一倍,但戴在雷迪亚兹粗壮的手臂上也不显硕大,这是一个信号发射器,它发出的信号通过一个太空链路直达水星。用它发出引爆信号吗?有人问。

  恰恰相反,它发出的是不引爆的信号。雷迪亚兹的这句话令会场上的所有人集中了注意力。

  雷迪亚兹接着说:这个系统的代号为摇篮,意思是摇篮停止摇动婴儿就会醒。它不断地发出信号,水星上的氢弹系统不断地接收,信号一旦中断,系统将立刻引爆氢弹。这叫反触发系统。美国代表面无表情地说,冷战时期曾经研究过战略核武器的反触发策略,但从未真正实施过,只有你这样的疯于才真的这么干。雷迪亚兹放下左手,把那个叫摇篮的东西用衣袖遮住。教会我这个奇妙想法的倒不是核战略专家,而是一部美国电影,里面的一个男人就戴着个这玩意儿,它不停地发信号,但如果这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它的信号也就停止了;另一个人身上被装上了一枚无法拆除的炸弹,如果炸弹收不到信号就立刻爆炸,所以,这个倒霉鬼虽然不喜欢前面那个人,还是必须尽全力保护他我喜欢看美国大片,直到现在还能认出老版超人。这么说,这个装置,也与您的心跳相联系吗?日本代表问,此时雷迪亚兹正站在他旁边,他伸手去摸雷迪亚兹那藏在衣抽下的装置,后者把他的手拨开了,同时站到离他远些的地方。

  当然,但摇篮更先进更精致一些,它监测的不只是心跳,还有很多其他生理指标,如血压、体温等,对这些参数综合分析,如发现不正常,就立刻停止反触发的信号发射,它还能识别我的许多简单的语音命令。这时,有一个人神色紧张地进入会场,在伽尔宁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的耳语还没说完,伽尔宁就抬头用异样的耳光看了雷迪亚兹一眼,目光敏锐的代表们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有一个办法可以破解你的摇篮,这种对付反触发的方法在冷战时期也被深入研究过。美国代表说。

  不是我的摇篮,是那些氢弹的摇篮,摇篮一停摇它们就会醒。雷迪亚兹说。

  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德国代表说,信号从你的手表传到水星,必然要经过一个复杂的通讯链路,摧毁或屏蔽链路上的任何一个节点,然后用一个伪信号源向下一级链路继续发送反触发信号,就可以使摇篮系统失去作用。这确实是个难题。雷迪亚兹对德国代表点点头说,如果没有智子,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所有节点都装入一个相同的加密算法,每次发送的信号都由这种算法产生,在外界看来每次的信号值都是随机的,每次都不同,但摇篮的发送和接收方却产生完全相同的序列值,接收方只有在收到与自己序列相对应的信号值时才认为信号有效。您的伪信号源没有这种加密算法,它发出的信号与接收方的序列肯定对应不上。但现在有智子这鬼东西,它能探测出这种算法。您也许想出了其他办法?有人问。

  一个笨办法,我这人,只能想出粗俗的笨办法。雷迪亚兹自嘲地笑笑说,增加每个节点对自身状态监测的灵敏度,具体作法就是每个通讯节点由多个单元组成,这些单元相距很远,但相互之间由连续的通讯联为一个整体,任何一个单元失效,整个节点就会发出终止反触发的命令,这之后,即使伪信号源再向下一节点发送信号也不被承认。各单元相互之间的监测精度目前可以达到微秒级,就是说,要按照刚才那位先生的办法,必须在一微秒内同时摧毁组成一个节点的所有单元,再用伪信号源进行信号接续。每个节点最少由三个单元组成,最多可能有几十个单元,这些单元之间的间距为三百公里左右(1),每一个都做得极其坚固。外界的任何触动都会令其发送警告。在一微秒之内同时使这些单元失效,也许三体人能做到,但人类目前肯定是做不到的。①由于信号传输的光速限制,距离再远就达不到微秒级的监测精度了。

  雷迪亚兹的最后一句话使所有人警觉起来。

  我刚刚得到报告,雷迪亚兹先生手腕上的东西一直在向外界发送电磁信号。伽尔宁说,这个信息令会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我想问,面壁者雷迪亚兹,您手表中的信号是发向水星吗?雷迪亚兹大笑了几声说:我为什么要向水星发?那里现在除了一个大坑外什么都没有,再说,摇篮的太空通讯链路也没有建立。不不不,各位不要担心,信号不是发向水星,而是发向纽约市内距我们很近的一个地方。空气凝固了,会场上除雷迪亚兹之外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如果摇篮的维持信号终止,那触发的是什么?英国代表厉声问道,他已不再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总会有东西被触发。雷迪亚兹对他宽厚地笑笑,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面壁者,总会私下得到一些东西的。那么,雷迪亚兹先生,您是否可以回答我的一个更直接的问题?法国代表看上去十分镇静,但声音却有些颤抖,您,或我们,此时要为多少人的生命负责?雷迪亚兹对着法国人瞪大双眼,仿佛觉得他的问题不可思议:怎么?多少人有关系吗?我原以为在座的都是把人权奉为至高无上的可敬绅士,一个人或八百二十万人(1)的生命,有区别吗?如果是前者你们就可以不尊重吗?①纽约市市的人口数。

  美国代表站起身说:早在二十多年前面壁计划开始时,我们就指出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他指着雷迪亚兹,吞咽着口水,极力维持着镇定,但还是失去了控制。他是个恐怖分子,邪恶、肮脏的恐怖分子!一个魔鬼!是你们打开瓶盖儿放出了他,你们要对此负责!联合国要对此负责!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把文件扔得四处飞扬。

  镇静,代表先生。雷迪亚兹微笑着说,摇篮对我的生理指标的监测是很灵敏的,如果我像您那样歇斯底里,它早就停止发送反触发信号了。我的情绪不能波动,所以您,还有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要让我不高兴,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努力使我感到愉快,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您的条件?伽尔宁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