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咒语 第5节(第2/3页)

  面壁者罗辑,根据面壁计划基本原则,您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主席说。

  这是一句咒语。罗辑说。

  会场上的翻纸和低语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一个方向,现在罗辑知道会场上显示这边图像的屏幕在什么位置了。

  什么?主席眯起双眼问。

  他说是咒语。大圆桌旁有人高声说。

  针对谁的咒语?主席问。

  罗辑回答:187J3X1恒星所拥有的行星,当然,也可能直接作用到恒星上。会有什么作用呢?现在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咒语的作用,肯定是灾难性的。那么,这些行星上可能有生命吗?对于这一点,我反复咨询过天文学界,从目前已有的观测资料上看,没有。罗辑说到这里,也像主席一样眯起了双眼,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们是对的。

  咒语在发出后,多长时间能起作用?这颗恒星距太阳约50光年左右,所以咒语起作用的时间最早为五十年后,我们则要在一百年后才能观测到作用的图像,但这是能估计到的最早时间,实际起作用的时间可能要推后很多。在会场的一阵静止后,美国代表首先有了动作,把手中的那三张印着黑点的纸扔到桌面上,很好,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神。躲在地窖中的神。英国代表附和道,会场上响起了一片笑声。

  更可能是位巫师。日本代表哼了一声说,日本始终未能进入安理会,但在行星防御理事会成立时立刻被吸收进来。

  罗辑博士,仅就使计划的诡异和让人莫名其妙而言,您做到了。俄罗斯代表伽尔宁说,他曾在罗辑成为面壁者的这五年中担任过几次PDC轮值主席。

  主席敲了一下木槌,制止了会场上出现的喧声:面壁者罗辑,有一个问题:既然是咒语,为什么不直接针对敌人的世界?罗辑说:这是一次实验,用来证实我自己的战略设想,战略真正的实施要在末日之战到来时。三体世界难道不能作为实验咒语的目标吗?罗辑断然摇摇头,绝对不行,太近了,距我们太近了,咒语发生作用时很可能波及到我们,我为此甚至放弃了五十光年以内的带有行星的恒星。最后一个问题:在这一百年或更长的时间里,您打算做什么?你们可以摆脱我了:冬眠,当观测到咒语在187J3X1星系上发生作用时叫醒我。在准备进入冬眠的期间,罗辑患上了轻流感。最初的症状与别人一样,只是流鼻涕和嗓子轻微发炎,他自己和别人都没在意。但两天后,罗辑的病情加重了,开始发烧,医生感觉有些异常,就取了血样回市里分析。

  这天夜里,罗辑在高烧中昏睡,一直被狂躁的梦境所缠绕。梦中,夜空中的群星在纷乱地舞动着,像振动着的鼓皮上的沙粒,他甚至意识到了这些星球问的引力联系,它们做的不是三体运动,而是银河系中所有恒星的2000亿体运动!后来,纷乱的星海渐渐聚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在疯狂的旋转中,大旋涡又幻化成一条由所有星星凝成的银色的大蛇,呼啸着钻进他的大脑凌晨四点左右,张翔被电话铃惊醒,是行星防御安全部的领导打来的,声音严厉,让他立刻报告罗辑的病情,并命令基地处于紧急状态,一个专家组正在赶来。

  张翔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是地下十层的医生打来的,报告病人的病情急剧恶化,现在已处于休克状态。张翔立刻乘电梯下去,惊慌的护士和医生告诉他,半夜里罗辑先是呕吐,接着开始吐血,然后就昏迷不醒了。张翔看到病床上的罗辑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生命的迹象了。

  专家组很快赶到,有国家紧急疫情处理中心的专家、解放军总医院的医生和军事医学科学院的一个研究小组的全部成员。

  在其他人察看病情时,军事医学科学院的一位专家把张翔和坎特拉到门外,向他们交待了情况。

  我们早就在注意这场流感,感觉其来源和性状都很异常,现在明确了,这是基因武器,或者叫基因导弹。基园导弹?就是一种经过基因改造的病毒,传染性很强,但对一般人而言,它只是产生轻流感这样的轻微症状,但这种病毒具有基因识别能力,能够识别某个人的基因特征,一旦这个攻击目标被感染,病毒就会在他的血液中制造致命的毒素,现在我们知道目标是谁了。张翔和坎特面面相觑,先是难以置信,然后陷入绝望,张翔脸色变得苍白,缓缓低下头说:我负完全责任。这位大校研究员说:张主任,也不能这样说,这真是防不胜防,我们开始虽然怀疑,也没有向这方面考虑。基因武器的概念上世纪就出现了,但谁能相信竟然真有人把它造出来了,虽然还很不完善(2),不过作为暗杀武器真的很可怕:只需要在目标所在的大致范用撒播这种病毒就行了,甚至连目标的大致范闹也不需要知道,可以在全球撒布,因为这种病毒对一般人致病性很弱甚至没有,可以快速大范围传播,最后也有很大的可能击中目标。①概念中的基因武器在非目标人群中只是隐性传染,不产生任何症状。

  不,我负全部责任。张翔用一只手捂住眼睛,要是史队长在的话,这事就不会发生。他放下手,眼中闪着泪光,他冬眠前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刚才说的防不胜防,他说小张啊,我们这工作,睡觉时都要睁半只眼,现在没什么万无一失,有些事防不胜防啊。那下一步怎么办呢?坎特问。

  病毒已经侵彻很深,病人肝脏和心肺功能都已衰竭,现代医疗手段无能为力了,尽快冬眠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辑已完全消失的潜意识又恢复了一些,他有了感觉,是寒冷,这寒冷仿佛是从他的体内发源的,像光芒般扩散出去,冻结了整个世界。

  他看到一片雪白,开始除了这无边的白色什么都没有,后来白色的正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渐渐地,看出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庄颜,她抱着他们的孩子,艰难地走在空旷得失去立体感的雪野中。她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就是他在七年前的那个雪夜第一次见到想象中的她时围的那条,孩子小脸冻得红红的,在妈妈的怀抱中向他拼命挥着两只小手,喊着什么,但他听不见声音。他想在雪中追过去,但年轻的母亲和孩子都消失了,像是融化在白雪中。接着他自己也消失了,雪白的世界缩成一条极细的银丝,在无边的黑暗中,这细丝就是他残存意识的全部。

  这是时间之线,细丝本身是静止不动的,向两个方向无限伸延,罗辑的灵魂穿在丝上,以恒定的速度轻轻滑向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