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枯木怎逢春(第2/3页)

还是这件战利品带回后,朱祁钰才知道稽戾王赐服之事,便过鸽路询问山野袁公方袁彬详情,才知其详。

这不是精通造假的兴安弄的假货,毕竟这蟒服带回来之前,朱祁钰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井敏,你父亲井源的遗物,驸马都尉的印绶和贴身玉佩。”朱祁钰又让兴安拿出来一物,交给了井敏,这玉佩上还带着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井源的血。

井敏小心放好,三拜五叩谢恩。

朱祁钰在示恩,他示意二人平身才继续说道:“朕向来有话直说,今日宣你二人,是让你们盯着点那些酒囊饭袋,别让他们惹出什么大事来,这门里起了龌龊,让外廷看了笑话去,朕失了亲亲之谊,脸上无光,那惹事之人,朕自然容不下他们。”

“若是要惹什么乱子,就告诉卢忠,让卢忠处置就是。”

宋杰赶忙俯首说道:“陛下所托,臣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圣恩。”

井敏也是俯首说道:“臣必当事无巨细。”

朱祁钰看二人答应了下来,示意兴安再拿出赏赐之物,说道:“朕也不让你们白干活,皇帝不差饿兵,锡兰国王朝贡送来了一批红玉,朕挑选了几块上上之物,赐予你等,若有急用,可拿去典当应急,若无急用,也可做家传。”

“谢陛下恩赏。”宋杰、井敏万万没想到陛下还有赏赐,再次谢恩。

朱祁钰有旨意,赏了便可以任意处置,不必在家里供着。

在宋杰、井敏谢恩后便告退了,朱祁钰连消带打,他安插水猴子到这些驸马都尉之间,不是怕了他们驸马都尉,而是怕他们成为兴文匽武的由头,这朝臣们的不应期过去了,又有些蠢蠢欲动。

朱祁钰知道自己钓不上来鱼,索性就懒得下饵,直接安插水猴子让他们抓了。

“兴安,浚国公这几日身体如何?”朱祁钰忧心忡忡的问起了陈懋的身体情况。

兴安深吸了口气,语气有些悲鸣的说道:“自从入了冬后,浚国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院的院判陆子才一直在浚国公府,怕是……怕是,大限将至。”

“朕去看看,浚国公这要是走了,连个戴孝的都没有。”朱祁钰站起身来,就打算去浚国公府看望下陈懋。

陈懋知道这身子骨撑不住后,没有选择留在交趾,而是选择了随船回到了大明,浚国公府家眷都在交趾,陈懋薨逝在京师,并无人为陈懋披麻戴孝送终。

陈懋在生前的这最后一个选择,回京来,就是用自己的命来把这交趾变成大明的四方之地。

相比较之前,陈懋更显衰老,老人斑在满脸沟壑之中遍布,而满头的白发如同那枯枝一样毫无生气,朱祁钰并未让小黄门通禀,而是站在远处和冉思娘说着话,朱祁钰在询问陈懋的病情,冉思娘作为有印绶的太医,这等大事自然在场,之前金濂胃病,也是冉思娘看的。

冉思娘已经尽量克制,可也难掩悲伤,大限将至药石难医。

朱祁钰听闻后沉默了许久,调整了神色,走到了陈懋的面前。

陈懋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来,直到陆子才在陈懋耳边大声的提醒,陈懋才知道是陛下来了。

“陛下,臣一个将死之人,晦气,晦气。”陈懋想要起身行礼,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做出这番动作了。

朱祁钰坐下抓着陈懋的手说道:“哪里话,浚国公为国征战一生,咱过来看看,理所当然,那些个晦气看到浚国公,早就吓得无影无踪了,再说了,咱问过太医了,这就是冬天了,提不起劲儿,过了年,浚国公这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

英烈祠庄严肃穆,绝无半分阴森之处,这位为大明征战一生的老人,又哪来的晦气之说。

秽物看到浚国公怕是转身就跑,这一身的正气,哪里是秽物敢正视的存在。

“陛下。”陈懋非常慈祥的笑了,太医们瞒着他,不说实话,他自己的身体他不清楚?陛下还和太医合起伙来一起骗他,陛下似乎觉得这么骗一骗,就能留他更久一样。

这是幼稚吗?陈懋当然清楚这都是好意,不过他征战一生,对生死看的并没有那么重,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罢了。

枯木怎逢春。

陈懋看着皇帝那张英气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但心中仍有陛下的模样,陈懋开口说道:“陛下啊,臣在东南时,惊闻这京师出了天大的乱子,最担心的便是这社稷颠覆日月倒悬,生民苦楚飘零,得亏陛下临危,受命于天,这大明才没有散了架。”

对于陛下的皇位的法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朱祁钰自称是承列祖列宗遗志,孙太后认为是自己懿旨让庶孽钻了空子,朝臣们则觉得群龙无首赶鸭子上架,坊间多有谣言郕王谦恭未篡时,甚至还编排出土木天变是皇帝和瓦剌人的合谋,坑了稽戾王,这陛下在民间的模样,愈加阴损了起来,而陈懋则认为,受命于天。

“这眼看着,大明越来越好,臣若是有何遗憾,便是没看够这大明大好河山,不过也够本了,看到大明水师在岘港时,臣当夜就没睡,高兴的睡不下。”陈懋继续低声说着话。

朱祁钰抓着陈懋的手,大声的说道:“开海事,乃是海陆并举之大计,浚国公高兴,咱也高兴,浚国公回京这几个月,唐兴和刘永诚啊,把旧港宣慰司打下来了,这海道,又是咱大明的了。”

“好,好!好!”陈懋一愣,听明白了陛下的话,一连说了三个好,眉开眼笑,看着陛下笑意更甚。

陈懋继续问道:“陛下,臣还念着入交趾驰道之事,不知有何变动吗?”

朱祁钰对这件事也是颇为关切,笑着说道:“仍在勘验,工部遣了不少主事前往,快也要到明年春,才能有个章程,到时候,还需要浚国公看看,拿拿主意。”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没什么变故便是,臣怕是看不到了。”陈懋一听还在勘验,就知道朝廷真的在办这件事,而不是为了哄他。

陈懋沉默了许久,才用力的睁了睁眼说道:“陛下,臣说句僭越的话,开元年间,唐明皇任人唯贤、肃清吏治、兴文教振武备、禁奢靡尚节俭,短短数年,蒸然盛世,帝居在震,龙德司春,开元布泽,含和尚仁。”

“开元二十九年,唐明皇觉得自己大事都办完了,就开始胡闹了起来,最后弄的这大唐天下急转而下,陛下啊,唐明皇殷鉴在前,陛下励精图治,勤政若高皇帝,臣偶有忧心,便是陛下了。”

唐明皇,李隆基的庙号是唐玄宗,但多数情况下都叫他唐明皇,这其实把司马懿称作晋宣皇,是一个道理,大抵就是不道,连皇帝二字都不合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