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3页)

男孩紧张地拨弄着他的乐器,“既然你并不想在临死的时候听歌,那么你为什么要派人去风暴镇寻找歌手呢?”

“我想唱歌给你听。”她说,“尽管我不能弹奏,也不能哼出曲子,但是没有什么太大妨碍。我可以背诵。”

男孩将吉他放在一边,交叉起双手开始倾听。“真是个奇怪的要求。”他说,“不过在我当歌手之前我也是一个听众。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叫达朗。”

“很好,”她说:“很高兴认识你,达朗。可惜你没能在我更有精神的时候就认识我。现在听仔细了,我希望你学会这些词,如果你觉得它不错,就可以在我死之后演唱这首歌。”

“我会唱很多歌了。”他说。

“但你不会唱这一首。”她回答。

“你自己创作的吗?”

“不,”她说:“不是。对我来说它是一个礼物,一个临别礼物。我的弟弟在临死的时候唱给我听,并强迫我记住所有的歌词。那时他正忍受巨大的痛苦,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仁慈,可是他一直坚持着,直到确定我记下了所有歌词。当时我一边哭一边很快地学会它们,然后他就去世了。这件事情发生在小肖坦岛上,距现在还不到十年。现在你明白,这首歌对我有着很重大的意义。可以的话,请仔细听。”

她开始唱起来。

她的声音残破而虚弱,勉强的吟唱将她的嗓子拉到了极限,以至于不时地咳嗽和喘息。她知道,她缺乏关键的东西,她再也不能如年轻时那样哼曲子。但是她知道歌词,她真的知道歌词,悲伤的歌词慢慢转化为通俗,轻柔而忧郁的音乐。

这是一首关于一位著名飞行员之死的歌曲。歌曲唱道,当她越长越大,生命就越来越短,如那充满传奇色彩的青年时代所做的一样,她找寻到了一对飞翼。她将它们绑在身上跑了起来,所有的朋友都跟在她的身后叫她停下回来,因为她实在太老太虚弱,并且多年没有飞行了,她的头脑已经变得糊涂甚至不记得要张开双翼。可是她不听,在他们追上她之前来到了悬崖边,冲出了边缘向下掉去。她的朋友们尖叫着蒙上双眼,不愿意看到她被大海吞噬。可是,在最后的关头,她的飞翼伸展开,如鲜花怒放,银色的光芒闪耀在她的肩膀。风载着她飘浮空中,到处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她在朋友们头顶盘旋,头发在风中飞舞,飞翼闪烁着希望的光,他们看到她又恢复了年轻的容颜。她挥手与大家告别,低飞着向他们致意,然后向西方飞去,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老妇人唱完后,屋子陷入了寂静。歌手斜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油灯中跳动的火焰,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

终于,老妇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样?”她发出声音。

“哦。”他微笑着坐起来,“对不起,真是一首好歌。我只是在想要是有音乐配合它会是什么样子。”

“并且用没有喘息,没有沙哑的声音来吟唱它,”她点头,“它将是一首很动听的歌。你学会所有的词了吗?”

“当然,你想让我重新唱给你听吗?”他说。

“是的。”老妇人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否记对了呢?”

歌手咧嘴一笑,拿起吉他。“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愉快地说。于是,他拨动琴弦,手指缓慢而若有似无地移动,悲伤的音乐充满了这小小的房间。然后他用他那高亢,甜美,而且充满活力的嗓音将这首歌演唱给老妇人。

唱完时,他的嘴角挂着微笑。“怎么样?”

“不要沾沾自喜,”她说,“你学得很好。”

“我唱得怎样?”

“很好,”她承认,“很好,而且你还能变得更好。”

这话让男孩非常满意。“我知道你没有夸张,你真的很会欣赏好的歌声。”他们相视而笑,“很奇怪,我并没有听过这首歌。当然,我也唱过关于她的其他的作品,但绝不是这首。我从来不知道玛丽斯是这样死去的。”他绿色的眼睛盯在她的脸上,映在眼睛中的光芒使他的脸看起来忧郁而深思。

“别耍小聪明,”她说,“你很清楚我就是玛丽斯,我还没有用那种或其他方法死去。至少现在还没有。不过快了,快了。”

“你真的打算再去偷一双飞翼,然后从悬崖上跳下去么?”

她叹息着:“那样只会浪费一双飞翼而已。我并不指望在我这个年纪真的还能挑战渡鸦的陨落,尽管我总是希望能够这样。我一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后一次看见尝试的是一个支撑杆断掉了的女孩,她死了。我自己从来没有试过,可是我梦想着做这件事,达朗,是的,我梦想着,这是一件我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不过,对我这样长寿命的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情。”

“确实不坏。”他说。

“至于我的死亡,”她说,“我希望我可以在不远的将来长眠在这张床上。也许我会让他们把我抬出去,这样我可以最后一次欣赏到日出。或许也不会,我的眼睛太糟糕了,可能看不见太阳升起来。”她发出啧啧的声音,“不管哪种情况,我死后,某一个飞行者会将我的尸体捆在飞翼上,他将带着我飞行,之后我会被扔向大海,举行众所周知的飞行者的葬礼。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尸体当然是飞不起来的,当它被松开时,它如石头一样坠落,沉没,或被海妖吃掉。毫无疑问,这是惯例。”她叹了口气:“单翼瓦尔的主意不错。他就埋葬在海牙岛,有一个巨大的石墓,上面还有他的雕像,是他自己设计的。我从来不能无视传统的方法,然而,瓦尔可以。”

他点点头说:“所以你宁愿人们记得这首歌,而不是你真正死亡的方式?”

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一名歌手,”她扭头看向另一边说,“歌手是可以明白的。这首歌唱的才是我真正死亡的方式。当初科尔为我写首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

年轻的歌手迟疑了:“可是……”

这时病房的门再度开了,主治医生奥德拉拿着药瓶和水杯从门口进来。“唱够了吧,”她说,“你快要累坏了,你需要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