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暴(第2/21页)

岛民们邀请她在岛上过夜,不过玛丽斯拒绝了。她得马上上路,风暴会在清晨平息,此外,她喜欢在夜里飞行。托和吉娜陪同她一起,顺着山路走去飞行崖。这里每隔几英尺就有提灯嵌在岩石中,以保证这条夜间的盘山路走起来更安全。

山顶处有一个天然的岩架,人们将它拓宽并延伸,作为起飞平台。平台距地面有八十英尺,海浪冲刷着下方的岩石。吉娜和托帮着玛丽斯展开飞翼,锁紧每个支架,于是,薄而柔的金属织箔伸展开,绷紧,闪耀出银色光芒。随后,玛丽斯纵身一跃。

风托起她上升,她又开始飞翔。下有阴暗的大海,上有肆虐的风暴。一旦起飞,她不再回头,有两双充满渴望与羡慕的岛民的眼睛追随她飞翔的身影,而不久以后,她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她没有往回家的方向,而是顺风飞翔,在剧烈的风暴中径直向西。不久,雷电齐至,玛丽斯不得不飞到云层上空,以免被闪电击中,烧成一堆枯骨从空中坠落。如果在家那该多好,有个避风港,静待风暴过去。然后岛民们会沿着海岸看看风暴带来了什么礼物,还有些小渔船会冒险去碰碰运气,或许一整天的捕捞不会完全落空。

玛丽斯的双眼甚至能看见风暴在嘶吼,它粗暴地推着她的身体,她在风暴中穿梭,优雅轻盈地遨游在空气的波涛里。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科尔,于是愉悦的感觉突然抽空,她的身体开始摇摆,继而下沉,玛丽斯反应迅速地改变航向,将自己拉起来。该死的!她诅咒自己的失神,在此之前,一切都那么美好,这次不会让她完蛋吧?这八成是她最后一次飞翔了,所以必须是最完美的一次。噢,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失去了自信和肯定,作为飞行者跟风谈的那场恋爱,到此为止了。

她开始逆着风向飞,跟风暴展开了残酷的斗争,直到她浑身肌肉酸疼。但是她赢了,到达了想去的高度。一旦跟风融为一体的感觉抛弃了你,在近海的高度飞翔将变得危险。

她精疲力竭,跟风的搏斗使她疲惫不堪,直到棱角分明的鹰巢岛轮廓出现在她的视野,玛丽斯才意识到自己飞了多远。

鹰巢岛就是海平面上一块突起的硕大无比的岩石,海浪包围着残破的石塔楼,挟其雷霆之怒,似要冲垮那陡峭的岩壁。严格说来,它根本算不上海岛,岛上唯一的出产物就是零星的坚韧不拔的苔藓。在为数不多的岩石裂缝和岩架中,偶有鸟儿在此筑巢。不过最大的巢是由叫做飞行者的鸟儿所筑。此岛无船可泊,此处无人可至——除了飞行者和鸟儿,唯有他们可以在这片黑色岩架上栖息。

“玛丽斯!”

有人叫她的名字,顺着声音的方向,她看到多雷尔正大笑着向着她俯冲过来,他的飞翼遮住了天上的乌云。在即将撞上她的最后一刹那,玛丽斯迅速地折身转向,从他扑来的身子底下滑翔而出。他绕着鹰巢岛追逐她,让她一扫疲惫和酸疼,在飞翔追逐的快乐中沉溺。

当他们降落的时候,大雨骤降,东方吹来的狂风咆哮着,冰冷的空气刺着他们的脸,飞翼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玛丽斯意识到自己快被冻僵了,知觉麻木。他们着陆于巨石上凿出的软土坑中,没有助手帮忙,玛丽斯在泥浆中滑行了十英尺才停下来,五分钟后她才找到双脚走路的感觉,接着笨拙地除去缠绕在身上的三角形固定皮带。她将飞翼仔细地系在固定绳上,走到翼尖开始折叠它们。

折好最后一个飞翼关节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手臂也酸软无力。多雷尔皱着眉看她完成这一切,他自己的飞翼优雅地折叠好挂在肩头。“你飞了很久吧?”他问道,“我该一早就让你降落,抱歉,玛丽斯,我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你肯定都顶着风过来的。这鬼天气,我自己也撞上了不少侧风,你还好么?”

“噢,是的,我很累,也许不是真的累,起码现在不是,在这里相遇真让人高兴。一次很棒的飞行,恰好是我需要的。旅途最后一部分可不那么温柔——事实上我几乎掉下来了。不过好好飞一次比休息妙得多。”

多雷尔大笑着用手臂圈住她,她感觉到他飞行后的身体如此温暖,相比起来,自己却是全身冰冷。他同样感受到了,更紧地拥着她。“在你冻僵之前先进屋去。加思从肖坦群岛搞到几瓶可瓦斯酒,现在八成有一瓶正火热得想往你胃里跳去。酒和我们都能让你暖和起来的,玛丽斯。”

鹰巢岛的公共休息室总是充满了温暖和快乐,虽然它也总是空空荡荡。加斯也是个飞行者,比玛丽斯大十岁,矮个子,肌肉发达,是鹰巢岛的唯一驻民。他坐在火边,抬头招呼他们。玛丽斯很想回答他,可她的喉咙被渴望堵塞,牙齿也紧靠在一起。多雷尔领她到壁炉边。

“我像木翼那白痴一样,让她挨了这么久的冻。”多雷尔说,“可瓦斯酒热好了没?快给咱来点。”他迅速高效地脱下又湿又泥泞的衣服,从火堆附近扯出两张大毛巾。

“我干吗要在你身上浪费我的酒?”加斯咕哝着,“给玛丽斯还差不多,我当然乐意,她这么漂亮,又是个优秀的飞行者。”他对着玛丽斯的方向滑稽地鞠躬行礼。

“你一定得在我身上浪费你的酒。”多雷尔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一边说,“除非你打算把它们浪费在地板上。”

加斯回应了他的挑衅,于是抬杠开始,威胁和谩骂的字眼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玛丽斯没有听他们说什么——全是老掉牙的词汇,她听得够多了。玛丽斯拧干头发,看着水滴在石地上,拼成奇异的花纹,并迅速蒸发消失。她看着多雷尔,试图去回忆他那劲瘦有力肌肉发达的身体——一个优秀飞行者的身体——不过很快变成了他的脸,正在跟加斯斗嘴的脸。当他察觉到玛丽斯的注视时,他收起了粗鄙的神情,连眼神都温和下来。加斯最后一句俏皮话也被沉默吞噬,多雷尔温柔地触碰着玛丽斯,沿着她下颌的棱角。

“你还在发抖呢。”他从她手中抽出毛巾,并把她包裹起来。“嘿,加斯,在瓶子爆炸之前,赶紧把它从火上拿下来,让我们都暖和暖和。”

可瓦斯酒——一种加了葡萄干和坚果的烈性香料酒,非常带劲。她咽下一口,立刻在血管中引燃了一根火线,颤抖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