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4/5页)

但这条流言若是属实,那么奥宾人的智能设计者多半是康苏人,附近空间只有他们拥有足以提升一整个物种的尖端科技,再说他们还有这方面的哲学动机,因为康苏人的种族使命就是帮助本地区的其他智慧种族趋向完美(简而言之,康苏人就是榜样)。他们这套理论的缺点在于,康苏人帮助其他种族趋向康苏式完美的手段通常是强迫某个倒霉种族和他们作战,或者逼着两个弱小种族互相争斗,就像康苏人在珊瑚星战役中促使人类对抗勒雷伊人那样。最有能力创造出另一个智慧种族的种族更倾向于直接或间接地毁灭一个智慧种族,这个智能种族可能是因为未能达到康苏人难以预测的高标准而沦为牺牲品。

说康苏人不可能创造奥宾人,难以预测的高标准就是主要理由之一,因为在所有智慧种族中,唯有奥宾人全无文化可言。人类和其他种族对奥宾人进行的为数甚少的外星生物学研究发现,除了纯粹工具性的简单语言和研究技术的能力之外,奥宾人没有任何创造才能,没有适于其任一感官的艺术形式,没有外星生物学家能辨认出的任何文学、宗教和哲学。奥宾人甚至都不怎么有政治,这一点尤其闻所未闻。奥宾社会过于缺乏文化,甚至有撰写奥宾人档案的防卫军人员严肃地提出,奥宾人是否闲聊——究竟有没有闲聊的能力——都很成问题。雅列不是康苏人的专家,但他觉得康苏人如此关注不可言喻之物和末世,应该不会创造一个对两者都毫不在意的种族。要是奥宾人确实来自智能设计,倒反而成了演化具有价值的确凿证据。

包裹着雅列的纳米机器人球体突然分开飞远。强光照得他拼命眨眼,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他开始感知附近的队友。指引能束找到他,高亮标出其他人,对光线敏感的防护服使得他们近乎隐身,俘虏舱也有伪装层。雅列飘向俘虏舱,想去检查俘虏舱的情况。萨根让他退开,自己过去检查。雅列和队友聚拢,但仍旧保持间距,免得妨碍别人打开降落伞。

全班到低无可低的高度才打开降落伞,尽管有伪装,但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俘虏舱的降落伞很大,撑得住相当强的空气阻力变化,噼啪一声巨响,纳米机器人构成的伞罩猛地打开,被空气撕成碎片,紧接着迅速重组。俘虏舱的降速减慢,降落伞撑住了。

雅列扭头望向南方几公里外的科研前哨站,提高头罩的放大倍数,看前哨站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好判断一下他们有没有被发现。他没有看到,魏格纳和哈维证实了他的观点。几秒钟过后,全班降落地面,抱怨着把俘虏舱推进草场边缘的树丛,快手快脚用枝叶盖住。

“大家千万记得咱们把东西藏在哪儿了。”西博格说。

“安静。”萨根说,注意力似乎放在脑子里的什么事情上。“是伦琴呼叫,”她说,“其他人正准备打开降落伞。”她提起MP,“走,咱们确定一下不会发生意外。”

雅列忽然有种特殊的感觉,像是脑袋被戳了一下。

“噢,该死!”雅列说。

萨根扭头看他,说:“怎么了?”

“有麻烦了。”雅列说,这句话才说到半截,雅列就觉得他和全班的融合被猛地切断了。他惊呼一声,抱住脑袋,一种主要感官被强行扯出脑壳的剧痛席卷而来。雅列看见和听见战友纷纷倒地,因为痛苦和晕眩而惨叫呕吐。他跪倒在地,竭力呼吸,跟着一阵干呕。

雅列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跑向萨根,萨根跪在地上,正在擦嘴角的呕吐物。他抓住萨根的胳膊,想把萨根拉起来,他说:“快,不能倒下,必须躲起来。”

“他妈——”萨根咳嗽两声,啐了一口,抬头看着雅列,“怎么了?”

“我们被切断了,”雅列说,“我在科维尔空间站遇到过这种事。奥宾人在阻止我们使用脑伴。”

“怎么阻止?”萨根喊叫的声音响得过头。

“不知道。”雅列说。

萨根站起身,东倒西歪,说:“是布廷,是布廷告诉他们的。肯定是他。”

“有可能。”雅列说。萨根轻轻晃动,雅列稳住她的身体,绕到正面对她说,“中尉,我们必须行动。要是奥宾人在阻挡信号,那他们就肯定知道我们来了。他们会来找我们。我们必须集合大家,迅速撤退。”

“还有其他人在下来,”萨根说,“一定要……”她停了下来,挺直腰,像是被冰冷可怕的东西浇了个透心凉。“噢,天哪,”她说,“噢,天哪。”她抬头望向天空。

“怎么了?”雅列也抬起头,寻找空气中的小小涟漪,那是经过伪装的降落伞。他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天上空空如也,又花了一秒钟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噢,天哪!”雅列说。

阿历克斯·伦琴刚开始还以为他不知怎的和战友失去了能束链接。

唉,妈的,他心想,调整姿势,展开四肢,旋转几圈,让能束接收器搜寻战友的位置,让脑伴根据最后一次通讯外推计算他们的方位。不需要找到所有人,一个就够,有一个就能重新链接,重新融合。

什么也没有。

伦琴抛开担忧。他有过失去能束链接的经历——只有一次,但一次就绰绰有余了。上次他落地后就恢复了链接,这次仍会那样。再说他也没时间可以浪费了,因为他马上要打开降落伞,为了隐藏行踪,他们的开伞高度必须尽可能地接近地面,因此这是个精细活儿。伦琴请脑伴确定高度,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脑伴和他已经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任何联系了。

伦琴花了十秒钟处理这个念头,但大脑拒绝处理。他再次尝试,这次大脑不但拒绝处理,还拼命抗拒,因为大脑知道接受这个念头的后果。他再次尝试访问脑伴,一次再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要抵抗住正在以指数增长的惊恐感。他在脑海里喊叫。没人回答。没人听见他的喊叫。他孤独一人。

阿历克斯·伦琴这时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在余下的掉落过程中不停地扭动踢打,撕扯天空,用他极少使用的嗓子惨叫,大脑有一小部分游离在现实之外,惊讶于脑壳里回响的这个声音。降落伞没能打开,因为它和伦琴的几乎全部物品和脑内过程一样,也受脑伴控制,靠脑伴激活。脑伴这种设备多年来始终非常可靠,殖民防卫军人员早就不将其视为设备,而是与大脑的其他部分和士兵的躯体一样,当成了天生就有的东西。伦琴的坠落越过了最低开伞高度,他不知道、不在乎也没有感觉到经过生死线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