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节 清场(第2/3页)

当天下晌,背着大包小包行礼,车架上坐着老幼的唐家村人,离开了他们世世代代的居所,缓缓消失在了南边的地平线上。

总的来说,唐家围子的人是幸福的,因为大伙有足够的时间做跑路准备。

事实上,现在这个时间点,皇太极的满蒙大军还在盛京集结呢,只有少数斥候先行出动。所以,华北平原的撤退农户,完全可以整理家当徐徐南下。

然而这个秘密属于高层机密。像唐富这样的士兵,得到的消息就是:鞑子前锋已经在长城一线叩关了,大军不日就会破关,需要抓紧时间,及早疏散周边群众。

……

就在唐家围子老少闭上大门跑路那一刻,永平以南百十里外的滦县县城,大开的城门同样迎来了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

不久后,县衙后宅小书房,县令叶岭西亲手将泡好的茶盏端给了客人:“克弓兄,何事至此?”

真实历史上,滦县是没有叶岭西这个县令的。奈何穿越者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十年了,其所扇动的风暴威力,也越来越强,刮到了大明天下的角角落落。

叶岭西是广东五岭人。其人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居家举人,而后不知怎么抱上了曹将军大腿。这一来,叶家族中不但代理了不少新式货物,他本人还被吏部选官,超常规安排到滦县做了正堂。

今天混在骑兵队里前来的,是一个身材壮硕,脸膛黝黑,看上去孔武有力,一点也不像秀才的一个秀才。

到了这个节骨眼,名叫高岐,号克弓的壮年秀才,来历其实也不难猜:其人就是坐镇京城,负责联络粤籍官员的穿越狗腿子,总钻风。

“事急,我连夜赶过来的。”接过茶水先是猛灌一气,高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用明显带有广东口音的官话说:“罗大人亲笔,看完再说。”

叶岭西接过信拆开,发现其上只有寥寥两三行字。匆匆一看,他当即大惊起身:“鞑子入关了?”

“然也。兵锋已至长城。”

起身,在房中踱步多时,叶岭西方才按下心中惊涛:“计将安出?”

“迁民。”

“天津?”

“天津。”

“怎不见朝廷塘报?”

高岐干笑一声:“朝廷尚未得知。”

“乖乖。”叶岭西惊愕不已:“无诏迁民,出县界,此迹等同谋反……曹帅那边……”

“曹帅昨日已在广州誓师勤王。”

叶岭西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毕竟再怎么说,束发以来的传统教育,还是令他骨子里对皇权有着敬畏:“可……可……可是要?”

“嗯。”高岐虽为秀才,但在新体系内,他可是老牌,身份远比叶岭西这个半道蹭进来的要高,反贼意志远强于对方:“这一回,勤王,完了,就,再,不回去了。”

一字一顿,高岐盯着叶岭西的眼睛,缓缓说出了要点。

一屁股坐回椅中,叶县令这下浑身都冒出汗了:“家中老小……”

本能推脱一句,叶岭西才猛然想到,自己全族都在五岭居住,真要抄家杀头,怕是姓曹的砍起来更方便。

至于崇祯皇帝……姓曹的,哦不,曹皇上今趟御驾亲征的话,崇祯满打满算也就两三个月活头了……

一通盘算打过,心下计较已定,叶县令终于咬牙说道:“今夜就联络城内大户。明日起,本官下令县城许出不许进,并传信与境内诸乡。”

“好好好,叶兄深明大义!”原本还撑着一股劲的高岐,这一刻松了气,浑身上下都疲惫不堪:“快与我寻张床铺,还有外间那几骑,一并安顿。明日还要去左近县城。”

叶岭西闻言,一边打开屋门唤管家,一边皱眉分析道:“不论是迁西,还是永平,主事者都不是南人,怕是不好游说。”

“诸君愿意捐躯死国,自是拦不住。”

已经走出门的高岐,声音悠悠传了过来:“可四乡那些穷苦人,没必要陪绑吧?”

……

就这样,接下来的两天,从北往南的平原上,冒出了一行行蚂蚁似的人流。被高端“信息化”科技催动的十七世纪战略逃难潮,魔幻般出现在了广袤的华北平原。

而与此同时,亦有大批骑兵从天津出发,分散进入了华北平原:老实听劝告的人毕竟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舍不得家业的人,需要进一步“劝离”。

对此一无所知的朝廷,直到五天后,才得到了永平府的加急奏报。原本这份奏报,乃至其余几份县衙奏章,三日前就到京城了。然而在官僚系统有意无意的怠慢后,信息终归是被拖延了。

一头雾水的崇祯皇帝,看到这份语焉不详的糊涂奏报后,恨不得给永平府尹搂头砸一烟灰缸,再撸两酒瓶:什么叫民众四散南逃?什么叫“据传”鞑虏南下?朕怎么不知道?传谣信谣,找抄家呢?

大怒的崇祯急令锦衣卫出城赴永平探查。

然而,锦衣卫将将出城两日,永平府的八百里惊天战报又发到了皇帝面前:曹贼终于反了!曹贼在天津的骑兵,诈开了迁安和抚宁等几处县城,将县民细软粮秣搜刮一空,全数赶往天津。

另,曹贼此刻正在攻打永平府城。

大惊失色的崇祯皇帝,当即下诏京营戒严,并派出多路探马查探实情,京城里一片慌乱。

1636年8月15日,新位面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这天一早,崇祯帝罕有地停了早朝,率领一干重臣,登上了皇城东面的城墙。

视线所及处,金色朝阳下,一道道不祥的黑色烟柱,矗立在地平线上。

详细情报已经传回来了:有大批曹逆麾下的精骑,正在分散焚烧各地农庄和地里的麦禾,强行驱赶京周农人南下。但有稍稍拖延者,尽遭笞打,再有不从者,抛尸于众。

另:彼辈武力强横,手中火铳既远且狠,各地军卫只能谨守关隘,莫敢与之争斗。

全程面无表情带着一干职员看完了烟火show,回到皇极殿的崇祯,口齿颤抖:“反了,真个反了!温体仁,你是首辅,你说,朝廷该怎么办!”

就在温老戏骨不慌不忙整顿袍服,出列准备和稀泥时,一个小太监举着八百里奏报冲进了殿内:皇爷,不好啦!鞑子叩关啦!

战报:昨日后晌,喜峰口、独石口两处位于长城的关隘,遭到了鞑子前锋大军的猛攻,陷落在即。

“真个来了,不是谣传?”急急抢过战报,崇祯看完后,一屁股坐回了龙椅。

半晌后,皇帝嗓音干涩地说道:“呵呵,忠勇伯大人人在广州,倒是比朕知晓的还要早啊?怪不得派了兵马来驱赶民人……这是替朕分忧啊,哈哈,哈哈,好一个忠心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