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枚刺(第2/3页)

“我不是天乾宗的人,他不知道我的名字,这魔尊当真可恨。”孟宁又哭了起来。

“好了,带孟姑娘下去休息。”执剑长老吩咐道,她很受天乾宗的信任,她说的话,无人会怀疑。

哭泣着的孟宁被人带了下去,但这天乾宗,今夜是无法平静了。

浮南在床上沉沉睡着,她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沉默的魔族部下走进通讯的地宫里,将毁坏的墙修好,也将何微的尸首焚烧了。

她睡得香甜,但没做梦。

黑暗中,她的双眸紧闭着。

似乎有风吹来,下一瞬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浮南的床前。

阿凇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沉重,他站定在浮南的床边,低眸看着她。

床上的浮南翻了个身,她面上果然有尚未擦净的泪痕,郁洲说得没错。

她哭做什么?见了他,她就要哭吗?

他分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为什么还要因他哭泣呢?

又或者……泪水只是伪装的一种?

他伸出手,这只原本十分漂亮的手因为指关节被他自己掰断了,变得扭曲可怖,折断的骨骼凸出,将外层的皮肉顶着,每动一下都是剧痛传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阿凇并不在意伤痛。

这只丑陋的手拂去了浮南面上的泪痕。

他侧过身,坐在了她的床边。

这位尊贵的魔尊手放在浮南熟睡的面颊上,低着头,在窗外透进的月色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面上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

即便浮南熟睡着,她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面颊,更加令她心跳加速的,是阿凇熟悉的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映入一只手指关节扭曲的手,视线再往上,她对上了阿凇那双无情淡漠的黑瞳。

“阿凇?”浮南有些惊讶,她两手攥着自己的被角,柔声唤道,“你怎么来了?手……手怎么了?”

浮南赶忙起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屋里有阵法保护,一点也不冷,她只穿着单层的寝衣,松垮的领口落在肩头。

她是真的急了,才如此不顾形象。

阿凇看着她,没说话。

浮南赤着足踩到地上,将桌上的灯盏点亮了,阿凇隐没在光影之间的面颊晦暗不明,看不出表情。

她将柜子里的伤药取出,怀里抱着一团绷带,回到了阿凇身边。

“怎么伤的呀,不去医馆那边看看吗?”浮南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阿凇还是没说话,他的眼瞳空洞,没有焦距,仿佛回到了浮南刚捡回他时那个状态。

浮南追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着,她察觉了什么,但没想到与自己有关。

“怎么了?”浮南又问。

他还是不答。

浮南没说话了,只将他因为指骨断裂屈起的手指轻轻展开,他的皮肉没破,但断了的骨头刺着内部的血肉,晕开一大片淤痕。

她笨手笨脚,一碰,他手指上的皮肉就被骨头茬刺破了,乌黑的鲜血落下。

浮南眉头紧锁,心疼急了,但阿凇还是不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被折断的指骨接回去,上了药,将绷带一圈圈缠上。

全程阿凇一动不动,静默得仿佛雕像。

在浮南将他手上最后一点伤处理好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空寂。

“薛——”他只唤了一个字,后面的音节就生生顿住了,他的唇瓣颤抖了,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将“薛亡”二字说出。

“薛,什么薛?是雪吗?”浮南疑惑地看向他。

她扭头去看窗外,外面的雪已经不落了。

“雪停了呀。”浮南朝他笑了笑。

阿凇的眼睫垂落,他问:“你要回去的家乡,在何处?”

“月栖崖。”浮南还记得先生要回去的家乡。

她现在还不想离开魔域,因为她真正的家乡是魔域,她的种子落在哪里生根发芽,哪里就是她的家。

“这是……你要回的家乡?”阿凇问,他咬字的重点在“你”字之上。

浮南愣了很久,她的手搭在阿凇的手背上,这是她与先生的约定,她不能透露先生的任何信息,她只能骗阿凇这是她的家乡。

“阿凇,要带我回去吗?”浮南回过神来之后,柔声问,她摇了摇头,“我不急的,但若你有空,陪我去也没关系。”

“我没空。”阿凇说。

“好……好吧……”浮南的眼眸暗了下去,方才阿凇太安静,这让她有些失了分寸。

也是,魔尊大人怎么可能跟着她去人界呢?

阿凇没说话了,他甚至不敢在浮南面前说出薛亡的名字,或者是问一问她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答案早已注定,若何微说的是真的,他说了,她就会死。

他始终无法开口。

就算浮南不是薛亡,她与他……也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他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浮南身边,坐在他身边的浮南将自己的衣领拉了拉,她还是笑着看他。

她好奇阿凇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她行事一向很有分寸,他不说,她就不问了。

浮南就这么与阿凇呆坐着,一句话也没有交流,直到天明。

她坐了一夜,腰有些疼,站起身的时候,身形摇摇欲坠。

阿凇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扶着她,但伸出的手又停顿住了。

浮南没发现他背后的小动作,她只看到旭日投出的日光下,有人的手动了动,影子摇晃。

阿凇今晚很反常,她想问,但不敢。

最终,她还是主动开口了:“阿凇,你回去休息吗?”

“嗯。”他淡淡地答道。

浮南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好困。”

阿凇抬头看着她,浮南的身形纤细,她站在清晨的日光下,薄薄的寝衣在清透的日光下,几乎无法遮掩什么,浮凸的曲线柔优美,她落在肩上的碎发被光照着,呈现着温柔的褐色。

是如此活生生的、真实的一个人在他眼前。

他说:“睡吧。”

“好。”浮南爬上自己的床,但阿凇还没离开。

她钻进自己的被窝,只对他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你回去呀,昨夜发生了什么,很累吧,快回去休息。”

阿凇点了点头。

浮南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咬了咬唇,又轻声说道:“不要受伤了,这样很疼的。”

“一不小心。”他说。

“不要一不小心了。”浮南说。

“不会了。”他答。

“不回去吗?”浮南问。

阿凇起身,将她床边的帘幔放了下来,他的手指动着,牵扯到了伤处,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传来,他恍若未觉,只更用力地扯着帘幔,将这疼痛扩大。

但这样还是无法遮盖一些感觉,一些情绪,还有一些记忆。

他转身,走出浮南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