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6页)

许凤洲没想到他一个庶民竟然这样固执,正欲发作,桃夭从屋子里出来,泪眼汪汪望着宋大夫同莲生娘。

“我同你阿-你宋大娘,”宋大夫一想到从此以后成了陌路,眼泪又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擦擦眼睛,殷切嘱咐,“我们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的路。你好好同你哥哥回家,莫要挂念我们。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桃夭不说话,只是哭,眼泪一串串往下掉,看得人心都碎了,就连赵淑兰也哭倒在陈壁安怀里。

宋大夫急了,“你这是作什么,你就是哭我们也不走!”

桃夭眼泪流得更勤了。

“他不去阿娘跟你去,咱们一同去找你莲生哥哥!”

终是舍不得桃夭的莲生娘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莲生就那样去了长安,甚至连个归期都不曾告诉她。

若是桃夭再走,她不晓得怎么活下去。

她不管桃夭是许家千金还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她养大的孩子,就算不是女儿也是儿媳。她去长安给她做老妈子使唤也好,怎么都行。

总归能在一处。

“阿娘!”桃夭再也忍不住,抱着她一同恸哭起来。

在场的无不动容,就连许凤洲眼眶也红了。他也终于相信这两个老实憨厚的人是真心待她妹妹好,心底也对他二人多了几分敬重,郑重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老人家同阿宁一块去长安,我许家绝不会亏待二位!”

宋大夫对于他这些承诺并不敢兴趣,心里被桃夭还有莲生娘哭得没了法子,只好道:“别哭了,我去还不成!”

许凤洲同一旁的沈时皆松了一口气。

赵淑兰夫妇自然也为桃夭感到高兴。尤其是赵淑兰想到明年自己也要回长安,往后与桃夭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也少了几分感伤。

只是走得这样急,好些事情根本来不及交代。

桃夭与宋大夫还有莲生娘商量一下,决定把家里的钥匙先交给赵淑兰,托她转交给张氏,叫她先帮忙照看着屋子。

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万一以后还回来呢。

赵淑兰自然无不应承。

交代完家里的事情以后,三人各自收拾了衣裳。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着,宋大夫同莲生娘终是舍不得自己的家,不停回头望。

只是再舍不得,若是桃夭走了,独独留下他们二人,似乎生活更加没有盼头。

同样不舍的桃夭打量着自己生活了六年多的家,眼泪又滚落下来。

她将宋大夫夫妇先哄上马车,然后将许凤洲拉到一旁,小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许凤洲替她擦干眼泪,问:“何事?”

桃夭哽咽,“我想立个衣冠冢留给我夫君。”

此去一别,不晓得几时才能再回来,她得给莲生哥哥一个交代,免得他一个人留在此处伤心。

许凤洲没有想到她竟然与她夫君的感情这样深厚,立刻叫人在院子后面挖坟。

雨天泥土松软,护卫们很快在宋莲生的坟墓旁挖好坑,又找了一块木板削得四四方方。

桃夭将叠放整齐的衣裳用油纸包了放进去,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木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待做完这一切,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许凤洲也向自己尚未蒙面的妹夫拜了三拜,又见此处少了一处坟,忍不住问:“我另一个妹婿的坟在哪儿?”

路上他听沈时说还是个入赘的。

原本还很伤心的桃夭呆愣住,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得了传染病,烧了。不埋在此处。”

许凤洲一脸沉重,“怪不得。”

桃夭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要不,也给他挖一个?”

原还替她感到难过的许凤洲见她提起那人这样随意,心道恐怕这入赘的妹婿与她感情实在一般。不过也不好揭她伤疤,颔首应承,“阿宁高兴就好。”

待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已经快要子时,桃夭与赵淑兰挥泪告别上了马车。

她原本要与宋大夫同莲生娘坐一辆马车,可许凤洲多年未见她,有许多话要同她说,拉着她进了一辆比起后面那辆宽敞华丽的马车。

进去之后桃夭才发现,沈时也在里头,想到自己眼睛都哭肿了,定是丑极,也不敢看他。

沈时倒是极坦然,冲她温和一笑。

许凤洲将她拉坐在身旁,道:“你从前每年都要同母亲去金陵外祖家小住几个月,兴许等到了金陵外祖家你就记起来了。”

桃夭没想到外祖家竟然就在金陵。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然她一个长安人怎么会到姑苏来。这些年她心中对于自己流落在外一直耿耿于怀,忍不住问:“我是如何丢的?”

许凤洲道:“当年母亲去世,父亲伤心过度病倒,外祖父同外祖母派人来信,说是你尚且年幼,恐怕无人能照顾,要接你来金陵住上一段日子。父亲瞧见你日日伤心,应许去了外祖家会好些,便应了下来,又担心你一人孤独,还特地叫了你二姐姐陪着你。谁知你二人一到金陵竟然遭了贼,后来只有你二姐姐一人回来,说是你被劫匪掳去。”

当时舅舅发动整个金陵的兵力去找,翻遍整个金陵都未找到。盛怒之下,他带人屠了附近所有的山匪窝,最终从一个山匪口中得知,说是确实曾捉到一个小姑娘,只是那小姑娘半道上自己跳马车跑了。

舅舅根据那人所说的地点搜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没找到。心中有愧的外祖父与外祖母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本就视妹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更是病上加病,心中有了隐退之意,后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拜访,才让他打消念头。

饶是如此,家里经历这场巨变的变故,闭门一年之久。也因为此事,父亲怨恨外祖一家,不肯再与他们来往,要不是有他在中间周旋,恐怕早就断绝关系。

许凤洲只捡了重要的说,其中这些年如何费尽人力财力,所经历的艰辛也并未与桃夭详说。

可桃夭凭着他的只字片语都能想象得出当时因为她一个人,家中经历了怎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听说自己的母亲早已经因病去世,而自己却一点儿儿印象也无,还曾在心底偷偷怨恨过她,一向天真乐观的少女心中又愧疚又伤心,眼泪掉个不停。

许凤洲年长她七八岁,幼时只要下学便将她搂在怀里哄着,比父亲母亲还要尽心,如今瞧她哭得这样伤心,又见她一个正值青春少艾的姑娘家没了两个夫君也就罢了,竟然身上的衣裳旧也就罢了,袖子短了半指都不舍得买,愈发心疼,替她抹干眼泪,道:“眼下什么都好了,阿宁以后再也不用受苦了。”

桃夭吸了吸鼻子,“我其实没受什么苦,阿耶阿娘同莲生哥哥待我极好。他们都很疼我。我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心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