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第2/2页)

其他几个人被列上名字,是因为他们在大联邦方面有关系紧密的亲属,或者因为他们公然对地球提出了负面意见。萨德勒无法想象,哪个训练有素的间谍会冒着引起怀疑的风险,做出那样的行为,不过他必须留心,因为热血澎湃的业余选手也会造成同样的凶险。在这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原子能间谍很可以视为前车之鉴,萨德勒对这些案例认真地做过研究。

包括在第一部分里的另一个人是詹金斯,就是那位商店的总经理。留意此人,是出于极其隐约的一种直觉;萨德勒曾多次尝试凭着这个直觉继续摸索,然而都失败了。詹金斯似乎是个有些乖僻的人物。他讨厌别人打搅他,同其他员工也不太热络。要想施展手段从他身上挖出点信息,恐怕是月球上最难的事情了。当然,这也许仅仅说明,他是那群顽固同党的最佳代表。

最后就剩下哲美森和惠勒这对有意思的人物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行为为天文台带来了一股不小的活力。像这次闯入雨海的英雄壮举,就是他们俩的典型风格,萨德勒知道,他们秉承了早期探险者的光荣传统。

惠勒一向充当精神领袖。他的麻烦在于(如果能称之为麻烦的话),他的精力太充沛,兴趣太广泛了。他还不到三十岁,也许有一天,年龄和责任会让他成熟起来,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两个因素还没有显出太多的效力。如果把他看成一个心理发育停滞的大男孩而不予重视,那未免太草率了。他有第一流的心智,从来没做过什么确实很蠢的事情。虽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他,尤其是成为他恶作剧受害者的那些人,不过没有人对他抱有恶意的诅咒。他在天文台的政治斗争中从容进退,没有受过任何伤害。他自己的德行操守也完全称得上诚实和坦白。人们总是能看得透他在想什么,你也永远用不着追问他的态度或立场,因为他会首先坦白地表达出来。

哲美森的性格截然不同。依着情理推想,应该是个性中的差异互补将这两个男人拉拢在一起的。他比惠勒大几岁,在别人眼里,他是他那位小兄弟的冷却剂。萨德勒的怀疑是,在他看来,哲美森的存在从来没有使惠勒的言行有所改变。他曾对瓦格纳提过这个,瓦格纳当时想了一阵子,说:“是啊,不过设想一下,如果没有希德在一旁看着他,康拉德会比现在更糟糕到什么地步。”

显然哲美森要稳重得多,也更难了解得多。他不像惠勒那样有才华,多半不会成就什么惊世大发现,不过他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在那些天才开辟出新天地以后,他可以从事基础性工作,踏踏实实去耕耘收获。

这是一种科学上的可靠——的确。政治上是否可靠,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萨德勒尝试着用比较迂回的方式探过他的口风,不过至今没什么成果。相比于政治问题,哲美森似乎对他的工作和业余爱好更感兴趣——他喜欢以月球风景为题材作画。他在天文台就职期间,开了一间小画廊,一旦得空,他就会穿上太空服,拿上画架和特殊的低蒸汽压颜料,外出作画。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实验,才找到了能在真空中使用的颜料。而萨德勒真的认为,这个成果和付出的周折不成比例。凭他对艺术的了解,他认为哲美森的热情多于他的天才,而惠勒也同意这个观点。“人家说希德的画过一段时间后会越来越招人爱的,”他向萨德勒透露过,“我个人认为这个几率微乎其微。”

天文台的所有员工当中,只要有几分聪明,大致能充当个间谍的,都被列入了萨德勒卷宗的第二部分。他一遍又一遍地逐个审查,为的是从这里面选出合适的对象,列入第一部分,又或者将嫌疑较小的对象改列入第三部分直至彻底排除。这个过程是漫长而让人压抑的。他坐在自己的小小隔间里,翻弄着册页,设身处地地想象着那些侦测对象的处境。萨德勒有时觉得自己在玩一场复杂的游戏,其中大多数的规则是灵活不定的,而所有的参与者也都是你不认识的。这是一场致命的游戏,所有的动作都以加速度完成——至于游戏的结果,则有可能决定人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