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治疫

那胡人手还未放下, 目光一转,看向站在谢煐身后的白殊,再次躬身行礼:“这位郎君如此俊美, 应该是得仙人赠医书的楚溪侯吧。”

白殊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民间竟把他传成了这样。

下一刻,他感觉到谢煐几不可察地向自己微侧身,手肘自然地往后轻抬,不经意般地碰到自己手臂。而就是这一瞬间,谢煐的手肘快速轻点了两下。

白殊顿时明白过来——这个胡人谢煐很可能认识。

胡人抬起身, 续道:“小人叫扎巴。五娘子让小人带太子殿下和楚溪侯进谷,商谈怎么治疗疫病。”

他话音刚落, 武威将军就一个箭步半拦在谢煐身前,厉喝道:“太子绝不可进谷, 要商量便她自己出来!”

武威将军手下已经丢了一个王, 生怕再赔进去一个太子。

扎巴只看了他一眼, 又盯着谢煐。

薛明芳上前一步, 伸手拨开武威将军:“赵将军自重, 你还做不了太子的主。”

谢煐目光都没往那头转一下, 只对扎巴道:“孤刚到,尚有事要处理一二,你且到帐外等候。”

扎巴点点头, 干脆地跟着卫士出去。

谢煐向后摆下手, 冯万川立刻给武威将军和鹰扬督尉递上两封早准备好的信。

两人忙拿出打开,发现是兵部公文。

谢煐淡淡地道:“平王的兵符由孤收回, 两位可以拔营了。孤的东宫卫会在此驻扎。”

刚才还有些不对付的两个武人顿时面面相觑。

鹰扬督尉苦笑道:“臣也不能放着那一半兵不管, 还请太子允臣在附近驻扎。”

谢煐看他一眼:“孤无权节制鹰扬卫, 督尉可自行权衡定夺。远离十里以上即可。”

武威将军反而更着急一些:“太子, 臣军中还有患疫卫士!”

薛明芳不耐烦地道:“军中自有防治程章,你不敢回京就搬别处去,自己管自己便成了。”

“那请太子拨太医与药材给臣!”

谢煐瞥他一眼:“你可送病患进谷,一同治疗。”

说罢,便向帐外走去。

白殊也瞥了下那武威将军,一边跟上一边低声问:“真不管他们?”

谢煐微侧过头,同样小声回道:“以他的身份,军队驻扎在这,杨庐知县不敢不给他调大夫和药,无非是想要太医而已。”

出了帐,谢煐向扎巴问过几句谷中情况,对他道:“孤要带二十东宫卫。”

对面显然也预想过,扎巴痛快地答应下来。

白殊对候在外头的孟大招下手,孟大立刻带着身背箩筐的二十人过来。

谢煐再对跟出来的冯万川和曹御史分别道:“一号单子。请曹御史领户部几人尽快调集单子上的物资,孤随船带过来的不多。”

曹御史想想后方还在转运随船物资的东宫卫,一边在心里嘀咕“那还叫不多”,一边接过冯万川递上的清单,却是越看越吃惊。

“这些东西……怎么连糖都要?”

“俱是治疫所需,曹御史不可怠慢。”

谢煐强调完,便带着白殊上马,领着二十名东宫卫,随扎巴前往对面山谷。

扎巴也临时得到一匹马,自己上了马才发现谢煐与白殊是共骑,白殊怀里还抱只黑猫,惹得他一边领路还一边忍不住总偷眼去看。

留下的冯万川笑呵呵地对曹御史道:“这次楚溪侯特意带了一批银钱过来,若是户部拿来的钱不够,可以先从楚溪侯这借着。”

曹御史听得微愣。他虽不知道那钱真是白殊出的,还是谢煐为了好找天子要账才托了白殊的名,但终归东宫愿意先垫着,至少说明这单子上的东西不是胡来的。他再次看看单子,心情复杂地去找人安排了。

薛明芳同被留下布置扎营事宜,他拍拍还在远望谢煐的武威将军:“赵将军,那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停在山谷当中。你们晚上从两边山上快速摸下去,怎么还救不出平王?”

武威将军横眼看他:“再快,也没对方把刀架在平王脖子上快。对面那个五娘子带的一群人警醒得很,布防也周密,完全就是行伍作风。我们夜袭过两次,她就放话说,若我们再去,便把平王关到后方疫病区。”

薛明芳砸下舌:“够狠。不过,这谷里少说也得有个一两万人吧,平王竟然想全杀了?他到底怎么想的,你们也真下得去手。”

武威将军沉默片刻,才道:“平王有符有令,我只奉命行事,不过问其他。”

而且,下面人要真下得去手,消息也不会走漏出去。平王还不至于蠢到想靠鹰扬卫去设伏。

薛明芳轻哼,再次拍拍他肩膀:“好了,劳请赵将军赶紧拔营,腾地方给东宫卫吧。”

*

白殊抱着黑猫靠在谢煐怀里,周围是孟大那批熟悉他的东宫卫,又能比先前放轻松些。

他看扎巴时不时偷瞥一下,有些好笑地问:“你认识那胡商?”

谢煐控着马尽量走平稳,一边道:“他是葛西尔手下一员大将,扎巴是他的姓,他们部落里没人会这样叫他。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若被告发到朝廷,多少都要受点罚。”

白殊却是回得轻快:“待事情理顺,你找机会问问他好了。还有那五娘子,看这阵仗,她的出身估计也不简单。”

两边营门距离很近,一行人很快来到谷口营门前,东宫卫纷纷下马,毫不在意地将马拴在谷口竖起的栅栏上。

营门被缓缓拉开,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子站在前方,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年轻的男女。

她见扎巴对自己点点头,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谢煐等人,抱了个拳:“红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楚溪侯。五娘在里面,诸位请随我来。”

白殊仔细看看她,发现她身上劲装虽然脏污,也依稀能看出原本是红色,就不知那是本名还是个绰号。

他在观察人,却没发现,落在后方的扎巴也在观察他,看到他与谢煐并排而行,眼中兴味更浓。

在东宫卫的环护之下,白殊与谢煐跟着红衣往营内深处走去。

这营里虽搭着几处棚子,零星还有些帐篷,但大多数灾民还是幕天席地地躺着发呆,只有少数人在做些砍柴之类的杂活。

白殊看他们面黄肌瘦,满面愁容,许多人甚至衣不蔽体。不过目光虽然迷茫空洞,却还不至于透出绝望,大约心中还有着一点点希冀吧。熬过这场疫病,等到入秋便回家乡种一茬能越冬的粮,再熬到明夏就能有收获。

这时,谢煐问道:“在施粥?”

白殊跟着抬目四望,见前方左右两边架着两口大锅,其中一口锅前有灾民正在排队,秩序倒是还良好。锅边附近还有穿着鹰扬卫军服的兵士守着,该是哗变之后投了这边的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