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页)

“我跟你说话呢!你对老师这是什么态度?”

漆月不得不收起手机,吊着眼尾看他。

“你这次月考是不是抄别人的?”

“什么?”

时近正午,今天太阳难得的大,漆月的卫衣外套火鸡一样五彩斑斓有点厚,背上的汗随这句话一下子炸出来。

作为一个不在乎学习成绩的人,她第一次体会到付出努力后又被老师劈头盖脸冤枉,原来是这种感受。

“凭什么说我是抄的?”

“这次月考卷子挺难的,就凭你,能考那么多分?”

漆月脊骨上那股热意一路往上爬,顺着脖子,烧红了她的耳朵。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喻宜之以前说的——很多时候不在于事情的真相如何,而是你所处的阶层,决定了别人对你的态度和看法。

就像喻宜之总是年级第一,连去小卖部买面包都会受到优待。就像她总是吊车尾,即便努力了反而换来污蔑和怀疑。

“李老师。”

“喻宜之同学?”教导主任看过去,看到喻宜之怀里的表格:“去领省英语竞赛的报名表了?这次又要靠你给学校争光了。”

喻宜之:“李老师,这次月考分数真是漆月自己考的,我不是介绍她去补习班了吗?她好好学习了。”

教导主任压低声音:“你不了解,像她们这种后进生,鬼点子一堆一堆……”

“我了解。”喻宜之打断,一张脸干净得像是阳光下的清溪:“我了解她,也相信她。”

干净的语气,笃定的语气,温柔的语气。

一个从来淡漠而不屑于争辩的人,在人前争辩,为了她。

教导主任转向漆月:“你看看人家喻宜之同学,之前辅导了你一段时间,就这么看重同学情谊!好,就算这次是你自己考的吧,之后还有期末考、还有下学期的月考、还有高考,你都考好了证明给我看,要是考不出,哼哼。”

漆月一股火冒出来:“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你他妈算哪根葱?”

“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喻宜之拉住漆月:“李老师,我也会好好帮助漆月,她每次考试都会考好的。”

教导主任买了喻宜之一个面子,哼一声走了。

漆月甩开喻宜之的手:“考好个屁考好!老子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证明?”

喻宜之却很冷静:“不是对他证明,是对自己证明。你现在知道我说的阶层决定一切,是什么意思了吧?”

漆月:“知道个屁!”

她撇下喻宜之就走。

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却受不了喻宜之用那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一个清醒懂事的喻宜之,和一个冲动顽固的她,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模糊一点的界限,又被这样巨大的差距狠狠划了回来。

为什么她在喻宜之面前永远显得这么蠢?

******

喻宜之一个人回了教室。

没想到教室还有两个女生没走,喻宜之回忆了一下她们的名字,一个叫沈怡,一个叫王欣妍。

沈怡哭挺惨,王欣妍在一旁安慰她。喻宜之看了她们一眼,默默走回自己座位。

“别哭啦,不然喻宜之该笑你啦。”王欣妍看了喻宜之一眼:“一次没考好也没什么的,你找喻宜之帮忙给你讲讲题,你下次肯定能考好。”

有心示好。

“真的吗?”沈怡抬起兔子一样的眼睛,鼻音浓重:“可以吗喻宜之?”

喻宜之站起来,远远淡淡的看着沈怡。

她对沈怡其人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一张脸圆圆白白的,倒和那双红眼很配,清清纯纯的像只兔子,一看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那种女生。

喻宜之冷声说:“我没有时间。”

她背着书包径直走出去了,微低头,黑发垂下来滑过耳朵。只听教室里沈怡又哭了:“什么呀,那么傲。”

王欣怡又安慰她:“同学一学期了你也知道她的呀,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人没什么坏心眼。”

喻宜之盯着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盯久了中间反而冒出块黑斑,应该是视网膜的玩笑。

她想起喻文泰总问她的那句:“交到朋友了么?”

她不再停留,漠然着一张脸远远离开教室。

她的确没什么坏心眼,又或者说,这是她唯一仅存的一点好心了吧。

******

喻宜之回到卧室,把书包里的贺卡倒出来。

今天上午是最后送贺卡的机会了,不少人又往她课桌抽屉里塞了贺卡,她一张张翻过,又面无表情的扔进垃圾桶。

还是没有漆月送的。

任曼秋敲门进来:“宜之,文泰让我盯着你今天下午好好练琴,你知道今晚的表演很重要吧?”

喻宜之垂眸:“知道。”

任曼秋陪她走到琴房,喻宜之掀开钢琴盖的时候,任曼秋忽然说:“你最近不太一样了。”

喻宜之手指砸向琴键,这些曲子她其实已经练得太熟了,几乎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有什么不一样的。”

任曼秋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好好听文泰的话,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宜之,无论你表现的多么温顺,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孩子。”

喻宜之在两个跳跃音符间,狠狠砸向琴键:“如果,我不听呢?”

任曼秋一下露出很恐惧的神色:“你说什么?”

喻宜之合上琴盖:“这曲子我不用练了,我已经弹得太熟了。”她转向任曼秋:“你看上去也温柔,但你也有野心,你觉得,我的野心跟你一样么?”

她站起来走出去,任曼秋在她身后想拦,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她默默看着喻宜之的背影。

五六岁时奶嘟嘟的样子还在眼前,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和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孩无限亲近,却渐渐走到了如此漠然的地步。

是她每天沉溺在琴房练小提琴的时间太多了么?可那是她唯一放松的时候。

她也曾建议喻宜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练琴吧,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就什么都忘了。

可喻宜之说,自己跟她不一样。

而且,喻宜之快十八了。

窗外一声雷,任曼秋吓了一跳,她走到窗边,却并没要下雨的感觉——冬天怎么会打这样的旱雷呢?简直像什么重大变故的预兆。

******

傍晚,喻宜之在卧室写卷子时,阿姨敲门进来:“先生回来接你了。”

喻宜之丢开笔,深吸一口气下楼,喻文泰的黑色宾利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下午就开始打雷,这会儿终于有点要下雨的感觉了,气压很低,宾利却车窗紧闭,和驾驶座之间的挡板也升起来,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只有喻文泰身上的香水味。

像什么呢?喻宜之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像一具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