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年节过后, 皇室的车队终是行至雪山脚下。

彼时正是一年内最寒冷的时节。

雪山上漫山遍野的银白, 积雪厚得能没过人的小腿。

皇室无法上山,唯有暂且在山脚下停留两日, 好让随行的侍卫与宫人们去清理出一条道路。

这两日里清净无事, 倒是宁懿觉得百无聊赖,给李羡鱼下了拜帖,让她来自己临时的住处, 同时也顺道邀上了雅善。

李羡鱼清晨便出门, 往宁懿皇姐的住处走。

彼时雪落霏霏, 霜冷风寒。

李羡鱼便将自己裹得格外严实。

穿厚实的狐裘,戴雪白的兔毛围领, 素白的小手藏在镶着毛边的袖笼里,手里还捧着只烧得热热的珐琅手炉。

这才得以暂且将雪山上的寒气压下。

临渊跟随在她的身畔。素日里持剑的手今日执伞, 为她挡去吹来的风雪。

他一直将她带到宁懿的帐外。

而候在帐前的执霜随之上前行礼, 迎李羡鱼进去。

帐篷是临时搭建而成,帐内的空间并不算宽敞, 便也未设屏风。

随着帐帘撩起,寒风卷入,其中对坐饮茶的两名公主便也随之抬起眼来。

宁懿依旧是素日里的打扮。

玄狐大氅底下穿着织金锦裙,面上妆容精致,眼尾斜红微挑,神态慵然。

而坐在她对侧的雅善打扮素净,面上未曾上妆。

但从气色来看,却比往日里要好上许多。常年苍白的唇上,竟隐隐有了些血色。

李羡鱼向两人福身一礼, 步履轻盈地走过去, 在雅善皇姐身畔坐落。

她望着雅善似有好转的面色, 清澈的杏花眸里笑意铺开:“皇姐近日里的身子可是好些了?气色也格外的好。”

雅善徐徐垂下眼帘,语声轻轻:“也许,是最近的药好吧。”

羌无给的药确实好用。

虽是以透支根本来换取暂且好转的重药。

但对一生缠绵病榻的她而言,终究也是值得的。

李羡鱼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杏眸微弯,还想问问是哪位太医开的药。

宁懿却已挑起黛眉。

她拿尾指上的护甲轻击李羡鱼面前的案几,冷哂道:“小兔子,今日分明是来本宫的帐里。怎么,却当做瞧不见本宫?”

李羡鱼心情颇好,闻言便也只是弯眉道:“嘉宁进来的时候,便与皇姐行过礼了。”

宁懿嗤笑了声。指尖轻抬,示意执霜递给她一盏新煮好的姜茶。

李羡鱼抬手接过,还未来得及谢过皇姐,却见白绒绒的一物顺着宁懿皇姐的裙裾蹿上来,窝在她的臂弯里探出头来,拿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她。

李羡鱼微讶:“皇姐将雪貂带来了?”

宁懿信手抚了抚雪貂柔顺的皮毛,漫不经心道:“雪貂本就属于雪山。又不畏寒。本宫便将它带着,权当是个消遣。”

李羡鱼轻应了声,又忍不住问道:“可它今日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她不解道:“我又没将小棉花带来。”

宁懿似笑非笑:“谁知道呢?兴许,是想吃兔子了吧。”

李羡鱼听出皇姐话里揶揄的意味。

她可不想被皇姐戏弄。

便轻扇了扇羽睫,将茶盏递到唇畔,借着喝姜茶的功夫,将这个话茬止住。

姜茶熬得很浓,入口微微有些辛辣。

半盏下去,便将方才自风雪中走来的寒意驱散。

宁懿也将雪貂放下,让执霜端了点心过来,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们说话。

一壶姜茶很快饮尽。

雅善身子不济,先行告辞。

李羡鱼与宁懿皇姐打了会双陆,见外间的雪落愈急,担忧一会儿回去的路会不好走,便也起身告辞。

宁懿也懒得留她,只让执霜送她出去。

帐帘卷起。

李羡鱼提裙迈过帐坎,羽睫轻抬,便望见了在帐外等她的少年。

他在雪地里持伞等她。

玄衣墨发,身姿英挺,似和卓雪山上永不枯败的雪松。

“临渊。”

李羡鱼弯眉,轻轻唤了声。

临渊应声,抬步行至她的身畔,将手中的玉骨伞倾向她。

“公主现在可是要回去?”

李羡鱼轻点了点头,正想跟他往回,却听身后嘶嘶两声。

紧接着,垂落的帐帘掀起一角,宁懿皇姐豢养的雪貂蹿出帐来,前爪伏地,对着临渊龇牙咧嘴,模样极为凶狠。

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

李羡鱼微讶,下意识地道:“临渊,它好像不大喜欢你……”

她的话音未落,雪貂便在地上一个借力,猛地扑向临渊。

临渊早有准备。

他抬手抓住雪貂柔软的后颈皮,见它似想拧过身来咬人,便一抬手,将它丢到远处的雪地里。

雪貂大头朝下,一头扎进厚实的积雪。

再爬出来的时候,身上柔顺的毛发都炸起,看起来极为愤怒。

临渊并不理会。

他抬步带着李羡鱼往回,淡声与她解释这只雪貂的反应:“它几次三番来公主的披香殿,想咬公主的兔子。都被臣丢了出去。”

他说着,顺势抬手将扑来的雪貂又丢回去一次,语声淡淡:“这畜牲应当是有些记仇。”

记仇吗?

李羡鱼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看那只愤怒的雪貂。

旋即也不得不承认,它看起来的确是想伺机咬临渊一口的模样。

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眼见着它还想扑来,李羡鱼便匆匆抬步,拉着临渊离开。

好让它少被丢回去几次。

直至走到那只雪貂看不见的地方,李羡鱼便也徐徐放缓了步子,望着远处皑皑的和卓雪山莞尔:“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和卓雪山。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

她有些感叹:“玥京城里便不会落这样大的雪。至多也就是薄薄的一层,隔日便化了。便是想堆个雪人,都堆不起来。”

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淡淡垂眼,对李羡鱼道:“臣的故国每年冬日都会落雪。雪厚时,亦能没过靴面。”

李羡鱼很少听临渊提起有关他身世的事来。

闻言便轻轻抬眸望向他,眸底微带好奇。

临渊却没再说下去。

他只是问李羡鱼:“公主想堆个雪人吗?”

“在回到玥京城之前。”

李羡鱼眸光轻亮,立时答应下来。

周遭的雪积得很厚,堆一个雪人并不费力。

不到一盏茶的光景,李羡鱼便将雪球滚起。

临渊却没滚他的那份。

而是给李羡鱼的雪球添上了尾巴与耳朵,做成了兔子模样。

李羡鱼垂眸望去,见眼前的雪兔莹白一团。

长耳短尾,玲珑可爱,倒真有几分像她养的小棉花。

李羡鱼嫣然而笑,围着跟前的雪兔绕了圈,对临渊道:“好像还差一双红眼睛。”

她伸手去攥临渊的袖缘:“我们回住处找两个红色的果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