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4你是枝头雪11(第2/3页)

“你没有罪。谁也不能审判你。”叶礼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世上有三种人,一种人觉得自己很善良,所以总是沉溺在这个世道里,以受害者自居。一种人站在中间,可以窥见苦难,也可以看到光明。还有一种人站在天上,脱离了世俗。”

叶礼用手掌捧住秦青的脸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陶然是第一种人,所以她畏首畏尾,却又仗着受害者的身份指手画脚。那些官吏、显贵、皇族,他们是第三种人,他们对所有苦难都能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是第二种人,你站在中间,你想把苦难带向光明,而且你不怕背负责难。”

叶礼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秦青苍白的脸,柔声道:“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改变这个世道,可是你这样的人已经太少太少了。你没有罪。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秦青的黑瞳泛出了层层涟漪。

做了那么多,还要被唾骂,被诅咒,被仇视,他不委屈吗?

他很委屈,可他没有地方诉说。

“叶礼。”秦青低低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寻求一种确定。

“叶礼。”秦青又叫了一声,嗓音里带上了一丝轻颤。

此刻的他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童,看见至亲的人就忍不住呼唤,寻求着慰藉和温暖。

“我在呢小侯爷。”叶礼哑声答应着,把孱弱的少年紧紧抱住。

“小侯爷,你会没事的。泰安侯府也会没事的。”叶礼一遍一遍抚摸秦青的脊背,温柔无比地许下承诺。

叶礼把秦青送回卧室,亲手把秦青的双脚擦干净,换了清爽的亵衣亵裤,这才满头大汗地退出来。

大雨依旧倾盆。

叶礼闭上眼睛,回忆着方才触手温润的雪肤、纤细的腰、挺翘的臀,以及蝶翼般优美的肩胛骨和深深凹陷的后脊……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难以隐藏的身体,发出了明悟的苦笑。

却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太上皇的老路。

一只胖猫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愕地看过来。

叶礼连忙弓身,用袍子掩了掩,继而半蹲下去,苦笑道:“你看见了?”

胖猫龇牙咧嘴,发出低吼。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总是用眼白斜我。”叶礼自顾说道。

胖猫停下吼叫,翻了一个白眼。

叶礼沉沉地笑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敛去笑意,低声说道:“我其实不是叶礼。我叫李夙夜。我的真实身份是四皇子。”

胖猫瞪了瞪眼睛,还是一副我看不起你的模样。

“我也挺看不起我自己的。”叶礼摇摇头,目中盈满了愧悔:“这些天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是李夙夜,而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叶礼,那该多好。可是就在刚才,我忽然明悟了。”

叶礼表情恍惚了一瞬,自言自语道:“叶礼什么都不能为秦青做,而李夙夜却可以做很多很多。比如——”

他指了指天上,所有的恐慌、焦躁、茫然,都在此刻变成了冰冷尖锐的野心。

“比如登上那个位置。”他摸了摸明显愣住的胖猫的脑袋,大步离去。

996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用爪子刨开房门,溜进屋内,跳上床,睡在秦青枕头边。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秦青从疲惫中醒来,看见996便下意识地抱住,把脸埋进软软胖胖的猫肚子里。

996拍拍他的脑袋,神神秘秘地说道:“刚才我见证了一只舔狗的觉醒。”

“什么?”秦青愣住。

996又道:“舔狗就要变成舔龙了。”

秦青:“……”

996懒洋洋地摆摆爪子:“你再撑个几年就安全了,会有人罩着你的。你这该死的魅力真是叫人无法抵挡,呵呵呵呵~”

秦青:“……”

叶礼准备离开侯府,却得找一个好时机。他冒着大雨走出角门,准备联络一下暗卫,却在门口看见了浑身浴血的阿牛。

叶礼悚然一惊,连忙冲上前去。

“你被人发现身份伏击了?”

“不是。”阿牛脱掉血淋漓的外衫,摇头道:“这都是别人的血。主子,这江北城已经烂透了,没得救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礼追问。

“你们走后,我想把泰安侯府的两千两黄金带回来。那守备答应得好好的,还派了几十个兵丁送我。但路上,我们遭到了土匪的打劫。”

阿牛从怀里掏出一双袜子,嫌弃地扔在地上,“黄金被土匪抢走了,那些兵丁也都四散而逃,独独把我一个留在山林里。我摸了摸被砍死的土匪的尸体,发现他们脚上竟穿着军户专供的鞋袜。他们哪里是什么土匪,他们就是江北城的驻军!他们假扮土匪抢走了那些黄金!这个地方,官就是匪啊!”

阿牛仰天长叹,怒极近哀。

叶礼掏出短刀拨弄地上的袜子,果然在袜口处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大刀刺绣。这批军供还是从叶礼手中拨出去的,他自然清楚。

“这江北城处处都是妖魔鬼怪,可笑的是,他们还说小侯爷是妖孽。”阿牛冷笑道:“回来的路上,我听见了一首童谣,说是妖孽不除——”

“我已经知道了。”叶礼沉声说道:“我要恢复身份,调遣亲兵,来镇一镇这群妖魔鬼怪。”

“皇上不曾下令,您就调遣亲兵,怕是——”

“父皇那边我会处理妥当。走吧。”叶礼朝倾盆大雨里走去。

雨幕深处雾气缭绕,烟波阵阵,看不清前路。可是叶礼知道,这条路自己只能一走到底,回不了头了。

叶礼走后不久,江匪石拜访了泰安侯府。

“江先生你来得正好,我要挖一条水渠,你来帮我看看该怎么弄。”秦青拉住江匪石,把他带到桌前。

桌上铺着一张舆图,图上用朱砂勾出了洪波湖与江北城。

江匪石一看便知道小侯爷想做什么。

“这可不行啊,届时泰安侯府怕是要落魄到吃糠咽菜了。”江匪石盯着舆图,眉心微微皱起。

“歌谣传开后,泰安侯府就大难临头了。”秦青趴伏在桌上,两只手花儿一般托着腮,大大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江匪石。

“当今圣上治国无方,不思朝政,酒池肉林,以至国库连年亏空。而我们泰安侯府有铸币权,又经营有方,富可敌国。只要抄没了我们秦家的家产,就能充盈国库供皇帝继续挥霍。”

秦青讲述着侯府的困境。

江匪石看了看窗外,用食指抵住唇瓣:“嘘,小侯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秦青讥讽一笑。

江匪石也跟着笑了,眼中带着一样的讥讽。

在这一刻,无需言语的赘述他们也知道,他们是同伴。

“江先生,挖水渠的事你来帮我做吧。家里的账本你也拿去看一看,帮着管一管。如果我和我爹出了事,你就把侯府全都搬空吧。”秦青很是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