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年府

康熙四十九年三月, 废太子胤礽重新被授封亲王爵位,赐号“理”,出乎意料的, 这一消息并未在朝中引起过大的波澜。除去胤礽暗地里余下的支持者隐隐抱憾, 旁的至多不过感慨一番,老爷子对太子,终究还是偏着的。

说到底随着这几年由紫禁城起, 各地铁轨的不断设立, 如今四路通达,更兼神兵在手, 还有这些年九阿哥持续不断的银钱上供, 康熙的帝王权威已临至巅峰,等闲朝臣言官也莫敢多言。

没瞧见早前尚还猖獗着的漠北蒙古,今年尚还未近年节, 节礼便已一车车往宫里送了。那些个蒙古老亲王们这会儿腰也不酸了, 腿也不疼了, 面圣时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殷勤。

从来主弱则臣强, 反之亦然。

伴随着耳边轰隆的铁轨声,自朝鲜归来的年羹尧尚还真正未踏入紫禁城,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变化。

自两广至京城, 原先便是快马加鞭尚还需月余方达, 如今如他这般舒舒服服地坐着,来回竟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年羹尧身为进士出身的朝臣,自是不会同那些升斗小民一般, 只以为不过日后出行方便些罢了。

反之政令的通达, 往来的物资置换为各地带来的经济发展, 人文信息的发散, 甚至战时迅速调动的军士物资,这些方才是这四方铁轨真正的价值。

摩擦着手中的软椅,年羹尧心上的天平复又向着雍亲王府偏移了几寸。

这一日弘曦父子俩刚才从畅春园回来,便听门房来报,说是有外客来访。年家所属的正白旗年前已然分到了四爷门下,如今入了京前来拜访也是应有之宜。

只是………“年羹尧?”回去的路上,弘曦咂摸着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奴才没记错的话,年希尧有个同胞兄弟好似就是这个名儿。”一旁的安宏提醒道。

“哦,是他啊!”弘曦恍然大悟,若说这年希尧其人,弘曦还是有些个印象的。不,应该说对这人,紫禁城众官宦人家哪个记忆点儿都不低。

毕竟好好的乌纱帽不要,非要执着于“旁门左道”,将老父亲生生气到晕厥,这走到哪儿都是件值得说到的稀奇事儿。更兼身旁还有个文武双全,深得帝心的亲兄弟,就人更显出来了。

“既是允恭的亲兄弟,你们说爷我要不要过去见见。” 弘曦支着下巴沉吟道,说来当初那件事也还有他的锅在。

弘曦于数学几何这方面的天赋有目共睹,这些年更是接连解决了数道数学迷题。虽有碍于身份地位,但也不是没大胆的上门求教。恰巧这位年希尧便是其中一位。

年希尧此人,其实比之朝廷官员,倒更像个学者,尤其在医学和数理方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学识渊博。尤其还不耻下问,有段时日更是频频上门拜访。刚好那时候胤禟从外面带了个略显粗糙的显微镜过来,弘曦一时手痒便将其改良了一番。

这下好了,自从看到了改良版的显微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位骨子里对于医学的狂热便再也压制不住了………那几日年家的闹剧弘曦在王府都有听耳闻。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阻止年希尧奔向现代医学的脚步,这位最终还是上折辞了官职,颇有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壮烈。

如今这人还被他收入了庄子,虽交流不算多,但对这位的研究,弘曦从来不吝惜钱财,甚至与研究有关的器械更是源源不绝………

总之,对于年希尧,弘曦心上还是极为欣赏的,不拘才学还是为人。这会儿才动了去见见其弟的念头。

一旁的瓜尔佳安宏微微皱眉道:

“只听说兄弟二人关系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能让安宏毫不犹豫这般说的,怕不止不好,应该是很糟糕才对吧。弘曦心想,好像早前确实不曾听允恭提起过这个弟弟。

这样想着,弘曦当下也没了去瞧人的念头。折扇一摇,朝着两人挥了挥手道:“走走,不说这个了,难得阿玛这几日高兴,咱们今儿也出去多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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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前院,年羹尧同胤禛二人一通政务上的你来我往过后,彼此都觉出了对方的留有余地。

虽说如今正白旗已归属四爷,按理说年家此时已然是雍王府的奴才,可观年羹尧字里行间却颇有一种待价而沽的势头。

胤禛心知,这人已然有了归顺之心,如今这般不过拿捏姿态,想要多谋些好处,占些分量罢了。也是,不过而立之年,便即将就任从二品巡抚之职,确实也有骄狂的资本。

然而四爷这会儿,却并不打算纵容对方。

打从与胤礽谈过之后,胤禛对于门下愈发谨慎了许多。不可否认,这年羹尧才华,能力俱是上上之品,然只这张扬骄狂之姿,起码这会儿,四爷是断然不会大用的。

胤禛神色自然的端起茶盏,并未过多理会对面之人的神色。

察觉到对方隐隐透出的疏离,年羹尧眉头一皱,心下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片刻复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这一茬道:

“奴才来府之前,阿玛也曾多般叮嘱………”说到这里年羹尧顿了顿方才道:“说来,家兄这两年委实多受昭慧贝子照拂,素日消耗银钱实在过于巨大,阿玛每每提起总是心下难安,唯恐兄长难以担起贝勒爷大任。”

“王爷许是不知,奴才那兄长早前类似的所谓实验委实不知凡几,所耗银两更是不在少数,然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兄长过于异想天开罢了………”

对于这位亲兄长,年羹尧无疑是嗤之以鼻的,博文强记却不思科举入仕,整日瞎倒腾那些有的没的。靠着个荫庇入仕又能走到几时?如今倒好,连头上的乌纱帽都给丢了去。

这会儿每日烧掉昭慧贝勒那么些银两,岂知这笔账最后不会算在整个年府之上。出于以上种种,这会儿年羹尧语气自是不算太好。

胤禛眉间又是一皱,对于同胞兄长态度尚且如此随意轻视………

待眼前之人说完,胤禛方才缓缓开口道: “无妨,弘曦既是信得过,另兄想必自有其长处。何况那庄上一应花费都出自弘曦之手,本王这当阿玛的自是不好过多干涉。”

年羹尧离开时雍王府时,面上已然没了来时的欣悦之色,这下时刻关注此事的众阿哥们纷纷心下了然。

这两人怕是要谈崩了。

“也是了,凭年羹尧那般骄狂的性子,不为四哥所喜也在常理之中。”八贝勒府,胤祀缓缓开口道。

“可这人到底是一员猛将,未来的封疆大吏,便是态度桀骜了些,雍亲王这………”未免过于任性为之了吧,一旁的谋士不免道。

“呵呵,猛虎难驯,四哥他这是谨慎习惯了。”八贝勒幽幽地饮了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