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徐云

徐云,29岁,美人鱼beta.

他是个畸形,这显而易见。

不同于季临川由于后期食用药物才产生的畸形,能控制花纹和肉瘤只在本体状态下才偶尔显现。

徐云的畸变直接反映在了人形上,以眉心正中的玫红小痣为定点在他身上画一条垂直竖线。

他左半边身体拥有最完美的比例,最漂亮的骨肉,珠玉凝脂般的皮肤即便在暗色里都白到发光,宛如从极北深蓝海域而来的人鱼王子。

可他右半边身体却缺了一个明显的“角”——整个右肩就像塌了下去似的看不真切,仿佛有人用刀活生生削掉了他原本圆润的肩头。

然而离近了才能看清,他的右肩不是没了,而是披着一层黑漆漆的鳞片,鳞片下的毒素正在一层层地腐蚀皮肉,所以看起来才塌肩那么厉害。

“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缺,就当省布料了。”——这是徐云和季临川在国外的畸形疗养院初见时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是老朋友了,认识的时间只比哈士奇爹收养季临川晚两年,徐云一见是他立刻放下戒备,抓着后腰短刀的手收了回来,疲软地垂在腿侧,没什么力气。

“是你啊,从哪儿找过来的这是?”

他边说边把手中滴血的黑色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想给季临川一个拥抱,被季临川伸手挡住了:“易感期,别离我太近。”

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会对beta造成精神压迫,徐云摇头轻嗤了一声:“毛病。”

两人曾经在畸形医院做过一年多的病友,当时季临川本体的变异特别严重,发光的花纹变成凸起的脉络覆在翅膀上,只能通过手术才能控制。

而徐云的畸变看起来只有一点点,右肩皮肤上覆盖着一小片外露的鳞片,看起来还挺漂亮,远不到要住院的程度。

后来季临川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总是拔鳞。

长出来就拔,拔完又长,那些有毒的鳞片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样顽固不治,直到把他的身体全部侵蚀。

徐云没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季临川默契地跟在他身后,问:“肩膀怎么样了?”

徐云只是笑,勾起一边唇,笑出米粒大小的酒窝,长发垂下来遮住他蓝色的眼珠,很美,也很脆弱。

“估计再过几年,它们就要把我‘吃’了。”

他说的是鳞片会把他的身体彻底腐蚀完。

季临川敛眉不语,远处墙头上突然又传来一声狞叫,比刚才还要凄厉,像是带着气,又像受了委屈。

季临川惊讶:“他还在?”

徐云点头,眉眼间有些对待晚辈的无奈:“又生气了,他听不得我咒自己,晚上且得哄了。”

“知道他会生气就别再说这种话,他守了你这么多年不肯走,何必总欺负他。”季临川罕见地多了句嘴。

“好,听你的。”徐云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伸手打了个响指,墙头跟了一路的黑猫立刻跳下来落在他左肩,柔滑的尾巴缠绕上beta的脖颈。

动作小心又小心,如同一片轻飘飘没有重量的黑云,没给身下之人施加半点力道。

这是一只3S级黑猫alpha,今年24岁,跟了徐云六年。高大粗犷的北方汉子,却从来不以人形示人,甘愿趴在他肩头做一只讨摸的小猫。

因为变成人就会被徐云赶走,老老实实做一只猫还能被容许陪在他身边。

两人一猫已经走到了田水巷尽头,在一道窄旧的铁门前站定,如果不特意说没人能看得出来这还是个正在经营中的门店。

店门口没挂任何牌子,只用劣质的颜料画了一朵胖乎乎的简笔画云彩,云彩上卧着只黑猫。

徐云不需要吸引客人,从来都是客人来求他。

掀开内门口的珠玉帘子走进去,内室空间倒是极大。

古朴的圆形木桌前摆了水台,被水冲得光滑油亮的碗形巨石砌成上下两层,里面养了高矮不一的莲花,水流从顶头的“鲤鱼”口中吐出,砸在池子里溅起水珠,莲叶下游着几尾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大草鱼——专门养来吃的。

徐云从跟儿上论是海鱼,因为幼时遭受过地域歧视所以看河里的鱼极其不顺眼。

他给季临川倒了茶,上供级的雨前龙井却用大碗装,杠尖一碗浅绿色的茶汤。

这种滑稽事儿在他这里并不算稀奇,季临川早已习惯,问道:“回来多久了?”

“半年了。”

他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过去:“听说你前阵子结婚了,给你的新婚贺礼。”

盒子打开,里面是用珍珠和贝壳做的摆件,白胖小熊双爪抱着竹子,鼻尖落了一只蝴蝶,精致又可爱。

季临川道了谢,也回了他一份礼,是他和祝星言婚礼的请柬,大红喜封保存得崭新。

“一直找不到你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送。”

“嗯,你有心了。”徐云接过请柬,看都不看直接放进口袋里,像是丝毫不感兴趣好兄弟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子。

可他若真的不关心不在意又怎么会特意做礼物呢,只不过是将死之人不愿留下太多挂牵罢了。

“送了又能怎么样,我这副样子还跑去给你吓人吗?”

这话一出肩头黑猫再次狞叫,纵身跳到桌上怒瞪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委屈的怒腔。

季临川看了猫一眼:“说了别讲这种话。”

“你俩又来了。”

他撩起长发展颜一笑,伸手挠挠黑猫的下巴,又把手指给他舔,做的是安抚人的事说的却尽是扎人心的话:“说了又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不提不想我就不用死了吗——嘶!”

话刚说完手指就被黑猫狠狠咬住,锋利的齿尖直接扎进指肚里,两股鲜血霎时奔涌出来,顺着指根往下淌。

而那咬住人就不撒嘴的黑猫眼中却滚出两行热泪。

“松嘴!”徐云疼得一张脸惨白渗人,掰着黑猫的嘴巴解救自己手指,孱弱的美人发起怒来都是双眼湿红病恹恹的,让人看一眼都心颤。

黑猫哀叫两声,退出尖牙,软舌在他指肚上极慢极重地舔着,血丝吸干净了,他也跳桌跑了。

徐云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句:“小畜生。”

他们明目张胆毫不背人地闹了这么一场,季临川已经就着手机里祝星言的照片,面不改色地把茶喝光。

边喝还边感叹:还是自己家的小猫好,活泼可爱还乖,不然像黑猫一样三天两头咬上这么血淋淋的一口,他可受不了。

“你家那位也这么泼辣?”

徐云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从抽屉里拿出纱布给手指随意包扎了下,熟练程度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季临川没掺合他俩的事,只说:“星言一切都好。”然后起身在内室逛了两圈,走到莲花台边去喂那几尾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