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奥伯龙的眼睛微微睁大。
眼前是秋之森。
层层叠叠的金色叶片堆叠到视野的尽头，阳光洒落，留下斑驳重叠的阴影，金色的光点在空中飞舞跳跃，伴随着来回嬉笑的小精灵，一片梦幻景色。
奥伯龙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入林中。
脚下的树叶发出啪嗒的碎裂声，触感很软，有厚厚的苔藓和地衣布满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香气。
“奥伯龙！是奥伯龙！是奥伯龙！”
小妖精们的欢呼声由远及近。
很快，奥伯龙记忆里那些小妖精们全都从四面八方围绕了过来。
奥伯龙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格外阴郁，但下一秒他嘴角上翘，笑容爽朗干净，开心地和大家打招呼。
“哟，我回来了～”
“奥伯龙，奥伯龙，奥伯龙。”
这是只会叫名字的妖精。
“奥伯龙回来啦！奥伯龙回来啦！”
这是稍微能说多点话语的妖精。
“￥￥”
这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妖精。
奥伯龙笑眯眯地和这些记忆里的妖精们打招呼，空气里全是快乐的气氛。
奥伯龙自己也会张开梦境，平日里糜稽和亚露嘉远距离见面时，两个孩子就是在奥伯龙的秋之森梦境里聊天的。
比起眼前的秋之森，奥伯龙的秋之森面积范围更大、囊括的妖精更多，还具备一年四季的景色，毕竟他在秋之森生活了很多年，而伊泽杉对秋之森的印象很短暂。
秋之森是奥伯龙的领地，在不列颠妖精国时，伊泽杉礼貌地拜访过几次秋之森，他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只是认认路而已。
——贸然进入其他妖精的领域是非常危险的事，虽然奥伯龙的妖精王是自封的，伊泽杉却从未小看过奥伯龙的实力。
也所以，在奥伯龙看来，眼前这个秋之森梦境有各种各样的缺陷。
比如森林里不会生长鸢尾花和风铃花，比如树下的栗子壳颜色不够丰富，比如围过来的小妖精都是在不列颠毁灭前三四年诞生和存在的妖精，奥伯龙认识的年龄稍大些的妖精不在其中。
而且由于伊泽杉的视野是通透境界，看到的秋之森与大众眼中的略有不同，比如脚下的土地不会有重影，树干和大地也不应该有这么多凌厉的线条等等。
但奥伯龙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和梦境里的小妖精们打招呼，和他们一起玩耍，甚至还有妖精招呼奥伯龙去烤栗子吃。
他倒要看看伊泽杉给他构筑了什么样的梦境，哼！
小妖精们围着奥伯龙，要听奥伯龙讲故事。
奥伯龙讲述了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又讲了一只白鸭子变大天鹅，还讲了王子变成青蛙又变回来，和美丽的公主一起幸福生活的故事。
他讲了很多很多，甚至最后还笑眯眯讲了女神和她两个怨种儿子的故事。
在奥伯龙讲故事的时候，秋之森的光辉逐渐暗淡下来，月亮升起，星星遍布苍穹。
夜深了，四周万籁俱静，除了奥伯龙的声音，再无其他杂音。
静谧的森林里闪烁着莹莹光泽，有萤火虫的微光，有奇异菌菇散发的淡蓝幽光，有小妖精自带的特殊光斑……点点光芒于漆黑深沉的夜色中浮现，而奥伯龙身处荧光之间，他那身白色斗篷上多了些邪异怪诞的色彩，像是染上了沉重的铅灰色。
奥伯龙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他心底提高警惕，就在他讲完了一个仙女教母和灰姑娘的故事时，突然一个小妖精说：“奥伯龙好厉害，奥伯龙好厉害。”
奥伯龙得意洋洋：“当然，我可是妖精王。”
“太好了，太好了。”
“奥伯龙有真正的朋友了，奥伯龙有真正的朋友了。”
“我们的王不是一个人，我们的王不是一个人。”
“安心了呢，安心了呢。”
不断重复的话语此起彼伏，渐渐地，像是在低声吟唱，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彼岸传递来的思念和关切之语。
奥伯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滑稽。
他环视四周，不知何时，漆黑的森林化为单薄的剪影，锐利的轮廓在逐渐远去，围绕在身边的小妖精们也变得暗淡起来，像是泡影。
“奥伯龙，奥伯龙——”
“我们的王，我们的王！”
小妖精们围绕在一起，像是庆祝，像是歌颂，像是赞美，它们发出欢快的音阶，共庆这快乐地相聚一刻。
“最后一面，终于见到了。”
突然，一簇火苗骤然出现，在漆黑空间中格外刺眼。
紧接着火苗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眨眼间燃遍森林。
火焰吞噬了秋之森，也吞噬了小妖精们。
小妖精们的身躯在高温火焰的光芒中变得扭曲怪异。
只是这一次，它们没有发出痛苦尖叫，而是齐齐笑着说：“再见了，我们的王，永别了，我们的王。”
奥伯龙微微睁大了眼睛，出神地看着这一幕。
“奥伯龙，奥伯龙。”
“伏提庚，伏提庚。”
“我们的王，我们求来的王啊——”
“临死前没有告别，哀叹消亡时没有告别。”
“想要再见你一面，希望和你说谢谢和再见。”
奥伯龙整个人如雕塑一样，完全凝固了。
他看着在火焰中的妖精们，许久都没有反应。
在对外宣扬自己是秋之森的妖精王时，奥伯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女王不是傻子，周围的领主也会注意到秋之森，只要奥伯龙持之以恒地推动着妖精国的分裂、混乱和灭亡，他宣称是领地的秋之森就会被毁灭。
反、反正妖精国会被他毁灭，也无所谓吧？
“奥伯龙，奥伯龙，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伏提庚，伏提庚，你交到真正的朋友了吗？”
小妖精们稚嫩的声音在周围环绕着，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是一瞬间，大火熄灭了，浓郁的灰色烟气弥漫开来，黑色空间消退，眼前变成了寂灭清冷的、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秋之森。
橡树林化为灰烬，生活在这里的小妖精们全部死亡，灰色、黑色、深褐色的土地没有一丝生机。
“太好了，奥伯龙回来了。”
“太好了，伏提庚真地笑了。”
声音变得轻且浅，却格外清晰。
“太好了，终于等到他了。”
“太好了，我们有妖精王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奥伯龙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他没找到欢笑的小妖精们，只看到遍地灰烬。
有清风吹拂过这片死亡之地，尘埃与灰烬盘旋着飞上天空，飞向很远的彼岸。
“奥伯龙，伏提庚，我们的王，再见。”
“我们有王啦，我们有妖精王啦，我们和王说再见啦。”
狂风四起，荡起衣袖和发丝，遮蔽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