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鹅湖

秦见川直到看着宜笙睡着, 才眷恋不舍地挂断视频。

夜晚的港湾,北风又冷又冽,他独自坐在礁石沿上, 一根又一根的烟蒂抿灭在他脚边, 却还是散不掉连日陷入瓶颈的愁绪。

多时, 黎锡然慢步出来,负手立于他身后。

男人微眯着眼,看不出情绪。但也只是默默抽出烟盒,点燃一支烟, 白雾翻腾着被吹散在风中。

“老白呢?”

“还在和村长喝酒。”

两个矜贵公子哥皆是无奈笑了笑, 出了那贵不可言之地,强龙也要给地头蛇敬酒。

“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明天去袁大伯家, 只要我们肯给这数,他就愿意做第一批数据库实验者。”黎锡然伸出手指比划。

“五十万?”

“五千。”

秦见川又猛抽一支烟,霍然起身。

两人再回去时,酒局已经散了。

但还能听到远处小路上村长满是醉意的畅意哼咛, 是此处滨海村落的民俗小调。

白鹊洲醉醺醺地躺在通铺上, 手里握着手机, 话都说不成调, 还在一个劲嘟囔,“桂花蜜在你家厨房第二排橱柜的最下面一层。往里面找。我没喝醉,不然怎么一瓶桂花蜜都能记清位置。很快就回去了,很快就是很快...”

他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便睡着过去。

那边也很快没了声音, 但备注着‘则灵大小姐’的电话却没有挂断。

秦见川平躺在硬石板床上, 手机亮着微弱的光。

屏幕上是宜笙跳白天鹅那次, 他坐在台下拍的照。

随着白鹊洲的轻鼾,那是思念再一次到达顶峰。

从知道她孤立无援,又被刁难欺负。

凌晨,秦见川披着棉衣走出房间,拨通了蔺骅的电话。

翌日一早,三人起床。

一辆辆来时锃亮的黑色越野车全部覆盖一层厚厚的泥浆,似是在诉说这一路的风霜与艰辛。

黎锡然开着车,载着村长与秦见川、白鹊洲,一路颠簸到达袁大伯家。

袁大伯穿着一件灰蓝色棉衣,肘弯处的袖子是层层叠着的补丁。

见他们来了,一脸憨厚地笑着给人倒热水。

“别忙了,老袁。”村长催着他,“赶紧办正事,人家都是京里的大老板,忙的很。”

秦见川看到袁大伯口袋里塞着烟袋,主动掏出一盒□□,“大伯,抽烟。”

老袁一脸老实,怯怯地接过一根烟。

秦见川又主动给他擦火柴,边问道:“您家就您自己么?”

袁大伯吸了口气将烟点着,浓郁的灰白烟雾顺着他脸上层层的褶皱飘散,那里是岁月填补的风霜和洗不净的泥沙,“老伴几年前病死了,儿子第二年也进了城,就再也没有消息。算是就我自己了吧。”

秦见川看着他,“袁大伯,昨天村长和我们说您要五千,就愿意配合我们做第一批实验者对么?”

“是,五千。”他说的时候十分没有底气,像是在谈一件十分为难人的事情,“少一分都不行,俺儿子回来,就到娶媳妇的年龄了。”

秦见川和黎锡然互换了一个眼神,对袁大伯说道:“我们愿意给您五万。”

袁大伯先是一愣,然后满脸警惕地看向秦见川,最后连起初那点笑也没了,问道:“做实验,是不是要俺抽血?”

“对,考虑到您没有手机,我们会再给您一支手机,并出一份详细的化验报告。您只要不定时在我们的系统里上传个人身体情况就好,我们会教您如何使...”用

“你们这五万块钱,是买俺的命吧!”袁大伯突然扔掉嘴里的烟,也不听秦见川继续往下说,起身便抄起墙边的锄头朝着他抡了过来,“你们这些黑心的卖血贼。”

秦见川见势不妙,往后猛撤身子。

锄头从他鼻梁上擦过,眼镜应声落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情况惊到,明明上一秒还心平气和,气氛融洽的在沟通。

下一秒,袁大伯便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秦见川倒在地上,伸手抓住掉在地上得那副无框窄腿眼镜,另一只手紧护着头。

锄头便落在人背脊之上,火辣辣的疼一直蔓延至他腰后。

众人抓住袁大伯手中的锄头,村长叫骂着他不识好歹,袁大伯整个人被摁躺倒在地,哭天喊地得骂他们这是要买自己的命。

白鹊洲见势赶忙扶起秦见川,只见那矜贵清隽的脸,多了一丝血痕。

他整个后背被锄头划开,血丝一个劲往外冒。

“我没事,先稳住袁大伯。”

“你还没事,后背全是血!”

秦见川被几个人扶到院外的车上,还能听到袁大伯嘶吼着的谩骂。

白鹊洲:“怎么五千就好好的,五万就要和我们拼命?”

这时宋璟茽过来,拿着清水和碘伏准备为秦见川先做消毒。

“宋老,是我哪里做错了么?”秦见川不解问道。

宋璟茽长叹,“我知道你是好心,觉得他生活艰苦,所以想多给一些钱。但我们最初没有调查清楚,隔壁村有个小伙子,年前因为想换部手机,就去了黑市卖血,结果活活把自己抽死了。他误会我们是...”

秦见川咬着牙关,痛从背脊延伸至骨缝,“是我莽撞了,没有考虑全面。”

在这一眼望到头的山落里,五千对袁大伯来说或许是近几年的花销,但五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个天文数字,足以和命运产生牵挂。

宋璟茽拿着剪刀将他贴身的衣服从后颈处剪开,锄头每日跟着袁大伯犁地,既锋利,又沾了不少泥尘,“村长和小黎正在安抚他,你就不要操心了。”

宋璟茽拿着镊子,先把嵌入肌肤的石子摘出来,“还好,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说明,袁大伯虽然一时气急,但还没有真的想伤人。”

白鹊洲气急道:“还没想伤人!如果不是被拦了一下,锄头当时估计就挥你脑袋上了。你也是,干嘛非去护个眼镜。”

秦见川这才想到手心握着的眼镜,再摊开看,镜片完好无损,就是一只镜腿折了一半,“完了。”

“大哥,一副眼镜而已,一会儿去省城给你再配一副。”

“这是宜笙送我的,坏了回家怎么给她交代。”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被打伤了,我们回去怎么给嫂子交代。”

“...”

“行了,这伤消下毒,包扎一下,一周不要沾水就结痂了。就是伤口有点长,看着吓人。”宋璟茽打断两人的争执,“但你也真是莽撞,一个眼镜再重要,也不如命重要。我这个医生真是看不过眼。”

边说,宋璟茽手下的消毒棉签又重了几分。

“宋老,痛!”

“痛才能长记性。”

等给秦见川包扎好伤口,他才又被白鹊洲搀扶着进了袁大伯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