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鹅湖

宜笙一直维系着那份假意洒脱撑到自己回家,她不习惯在外当着陌生人落泪。

特别在这异国他乡,无依的空落感更重。

又或许是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坚强的人才不吝啬于向外人展示偶尔的脆弱,那会是她们另辟蹊径取胜的手段。

而本身就脆弱的人,只敢在待到无菌的温室中,才会短暂释放那不堪一击的软弱。

只是她刚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或许是那人的出现过于震惊,直到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宜笙才轻唤了一声哥哥。

宜清衍眸色清淡,一身笔挺西装尽显沉稳。正拿着iPad看政治时报,头都没抬的应了声,“听爸妈说你明天回家,刚好我今天在伦敦开会。一起回吧。”

宜笙抿唇,心想大约不是刚好,而是特别派遣。

“你行李收好了么?我开会乘的私机,咱们今晚回。”大约猜出了她脸上的震惊表情,宜清衍继续说道:“你嫂子在路上,等她到了我们就走。”

熟悉又陌生地不容人反抗和质疑的语气,宜笙只有点头答好。

宜清衍长了她十岁,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宜笙被领养进宜家时,他在哈佛留学。毕业后接管了宜家部分家业,天南海北四处飞,所以兄妹俩的关系也不怎么亲昵。

加上宜清衍刚毕业就结婚生子,成为父亲后,对待她的态度便更像长辈。

幼时只问学业,等她进入京芭后又只问工作是否顺利。

整个宜家能让宜笙在疲累时暂时喘息放松地也只有她那位在国际律所工作的嫂子——顾鹤澄。

所以听到顾鹤澄一起回家,宜笙心底才轻松不少。

等顾鹤澄到的时候,司机刚搬运好宜笙的行李。

姑嫂俩一年没见,倒比宜清衍对这个妹妹更热情,“笙笙公主,好久不见呀!又漂亮了!”

顾鹤澄穿着与宜清衍同色的西装,整个人却活泼很多,气氛也被带动的融和起来。

“嫂子好久不见。”

三人上车,再登上印有宜氏医药的飞机。

不过两三个小时,宜笙却有种度过了半生的错觉。

飞行途中,宜清衍转舱去开跨国会议,休息舱便只剩下姑嫂二人。

“又瘦了很多。都说让你去家里的别墅住,有阿姨照顾你,还非要自己另租一个小公寓。”顾鹤澄写完会议纪要,合上笔记本开始和她聊天。

“那里距离剧院近,我每天排练会方便一些。就是麻烦你和哥哥特地来接我。”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顾鹤澄轻笑,看向她,“回去后,我们笙笙就要嫁人了。”

宜笙微怔,话题就这样被顾鹤澄单刀直入的打开。

“我记得,刚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才十八岁。拿到了京舞芭蕾系的录取通知书,整个婚礼你笑得最开心。”

那确实是宜笙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有了漂亮温柔的嫂子,还因为学校的校规,有了不回宜家住的理由。

“现在一晃,那个婚礼给我送戒指的小姑娘自己也要戴上婚戒了。”

宜笙颔首,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右手中指上,那里甚至还有未褪去的戒指晒痕。

“不过,我初嫁你哥时,可真的痛苦死了。”顾鹤澄娇俏的抱怨道:“当时媒人提亲,说你哥成熟稳重,却没告诉我,他还是个冰块。盛夏时节,晚上睡觉不用开空调都是凉快的。”

宜笙轻笑出声,冰块倒是真的,“但哥哥现在也就对着你才热络一点,我还记得宜恪哭着来找我说,爸爸只爱妈妈,不爱壳壳。”

顾鹤澄跟着笑,又长叹一口道:“可当时,我却是被迫嫁给你哥的。且心底有个忘不掉的人,只有你跟在我身边,我才能短暂忘记痛苦。”

宜笙顿住,她只知道顾鹤澄初嫁到宜家时,和宜清衍不怎么甜蜜,但很快就日日腻在一起。所以对于这段往事,她并不知情。

但经年后再提,明显不是姑嫂间随意聊天那么简单。

“但后来呢,我发现你哥哥其实是面冷心热。有担当有魄力,且不是顽劣、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平淡温馨、夫妻和睦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相处方式。比起你知道的高小姐、李小姐不要再幸福了。”

宜笙咬了咬唇角,了然了顾鹤澄话语中的意思。

宜清衍能精准找到她所租的公寓,林胤在之前的电话也里提到洛杉矶。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在伦敦的雪月□□,家里已经全部知晓。

“嫂子,没有和心底那个人在一起,你遗憾么?”她没有在顾鹤澄面前伪装过自己,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人。

“说不遗憾是假。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可能尽善尽美。我职业原因,面临的全部都是强敌和壁垒,也只有你哥能撑起我的野心和抱负。你知道么,他每次坐在旁听席看着我,我会觉得全世界都在我背后,无所畏惧。”顾鹤澄握住她的手,淡淡的话语,却又蕴藏力量,“你也是有野心和抱负的女孩,秦家那位公子才能撑起你的腰肢。小天鹅想飞,就得找手握利剑的王子。”

宜笙看着顾鹤澄,眼眶闪着雾蒙蒙的光点,“嫂子,他一定恨死我了。”

顾鹤澄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她下颌角的垂挂的泪滴,“他不会恨你,他知道你的故事,只会心疼你。”

顾鹤澄抱住宜笙,眼中也是疼惜,“趁着你哥不在,偷偷哭一会儿吧。下了飞机,就只能做宜家那位福星高照的千金大小姐了。”

没有童话仁慈的神来之笔,遗憾总是伴着无奈和无法挽回的心酸。

宜家私机也于壹京时间早上七点整,降落壹京。

“你哥提前带我们回国,就是想给你留出时间去医院见月亮。”顾鹤澄拉着宜笙,将她送到车子上,“去吧,中午我们去接你试礼服,下午和秦家吃亲家饭。”

看着宜笙的车子驶远,顾鹤澄眨动眼睫,好一会儿才收起泛红的眼眶,长呼一口气上了宜清衍的宾利车。

“都这么多年了,还在怨我?”还没等车子启动,宜清衍便迫不及待开口道:“已经和你解释很多遍了,是那个人不堪嫁,我才去你家提亲的。”

顾鹤澄笑着看他,这段话,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我哪有怨你,我不过就是开导一下笙笙。”

“你心疼她,就说这件事。”三十八岁的沉闷男人脸上多了几分委屈样,“我心里挺不好受的,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

顾鹤澄看着他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我亲爱的孩子爸爸,都三十八岁的人了。开导妹妹,就不要那么小气了。”

“八十三岁,也会吃醋你提那个人。”

“...”

-

宜笙到达医院后,直接去了别苑的高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