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听大长公主这样问,礼部尚书明显一顿,余光瞧了眼太后,方道,“启禀殿下,景王殿下的聘礼有三牲两对,猪肉二十斤,黄酒四坛……”

话未说完,便被大长公主冷笑打断,“听听,‘三牲两对,猪肉二十斤,’这竟然是堂堂皇家的聘礼?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乡里的庄户人家娶媳妇儿呢!”

礼部尚书赶忙又道,“臣还没有说完,聘礼中还有大珍珠、赤金凤簪、珊瑚凤冠,以及各色绫罗……”

“废话,”

大长公主再度打断,“这都是给景王妃做礼服头面,日常穿戴用的,大婚前日就送到王府里去了,这都能算作聘礼?”

礼部尚书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大长公主却又道,“怪道近来城里的百姓对我们慕容家颇有微词,原来问题出在这儿。景王身为陛下亲兄长,顶着亲王的头衔,聘礼居然还不如汾阳王一个郡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

田太后向礼部尚书投来目光,礼部尚书只好又道,“请殿下明鉴,景王妃与汾阳王妃的母家不能相提并论,那沈平澜毕竟身犯欺君之罪在先,若是借着亲事大肆犒赏,恐怕不妥。”

大长公主皱眉,“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若嫌弃沈家有罪,为何要给阿景结这门亲事?”

这话一出,田太后终于不得不开口道,“一码归一码,先帝在世时,就称赞过沈家的教养,哀家也是念在沈氏的人品,才为阿霄订的婚事,太皇太后也是赞成的。”

沈拾月闻言呵呵——

真的吗?

田太后难道不是因为嫉恨她爹,才把她跟小傻子绑在一起,好叫沈家永远无法翻身,也叫小傻子没有任何支持的吗?

当然,眼下有好姑母大长公主顶着,也不用她开口。

果然,一听这话,大长公主立时又道,“太后说得好,我只是不明白礼部的做法,既是一码归一码,那又为何把亲事跟沈平澜的过失挂钩?如今既然结了这亲事,礼数却又不做全,这算什么事?”

说着又看向礼部尚书,厉声质问,“堂堂景王妃的娘家,连处像样的宅院都没有,如今竟还住在打石坊哪种流民混杂之地,叫景王日后陪媳妇省亲,都要叫人指指点点。从此以后,每逢节庆,都要叫世人嘲笑景王,乃至皇家小气,这就是你们礼部的目的?”

“再往下说,他日陛下大婚,若是聘礼出的多,百姓会不会议论太后对陛下及景王的厚此薄彼?难不成你们也要给皇后的娘家几斤猪肉,几坛子黄酒了事?”

礼部尚书吓了一跳,只好跪地道,“臣不敢,是臣等考虑不周。”

大长公主哼道,“无能蠢笨!且居然瞒着陛下私做主张,简直可恶至极!”

沈拾月在旁暗道佩服!

大长公主这帐简直算得太漂亮了!这角度找的人无话可说,又把罪过全都推到礼部头上,给足了皇帝太后台阶。

真不愧是太皇太后的亲闺女!

事实证明,她今天真没找错人。

当然,她有把握大长公主会帮她 ,一则是真心疼爱大侄子,从昨日进宫时就看出来了。

第二个,则是记忆里的一桩旧事,她爹沈平澜,曾经救过大长公主驸马的命。

——话说当年有一回,先帝于行宫摆宴,有一伙红莲帮的人乔装行刺,居然混入了宴厅之中,彼时,先帝近前的要么是几个不学无术的皇亲,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包括大长公主的驸马在内。

侍卫们得知消息之时,反贼们已经将宴厅的门锁死。

众人心急火燎,待到侍卫们将殿门撞开之时,只见殿内血流成河,但先帝及众人安然无恙,只有沈平澜独自抵挡刺客,纵然自己身中数刀,也未曾叫刺客伤及他人。

自此之后,大长公主便对沈平澜另眼相看,打心眼里钦佩他。之前,沈平澜因为替太子护送大夫的事被人栽赃陷害,也是大长公主抬出这桩旧事,先帝才没有对沈家起杀心。

而此时大长公主一连串漂亮质问之后,皇帝果然也抓住了台阶,对那礼部尚书怒道,“混账,而等竟然如此对待兄长?谁容许你们私做主张?难道是朕授意不成?”

礼部尚书自知今日这锅是背定了,只能跪地道,“都是臣等考虑不周,臣知罪,请陛下息怒。”

皇帝缓了神色,又对大长公主道,“那时国丧才过,朕又是初登基,有诸多要事要忙,竟是忽略了此事,今日多亏姑母提醒。”

大长公主十分给面子的颔首,“陛下辛苦,当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嗯了一声,又吩咐礼部尚书,“还不快去将长兄的聘礼全补上,再另赐沈家一座像样的宅邸,以安抚兄嫂所受委屈。”

礼部尚书连忙应是。

沈拾月也忙跟着道谢,“臣妾替娘家爹娘谢主隆恩。”

咳,这皇帝果然还是要脸的,今日没白来。

田太后却瞥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该谢谢大长公主,专门来替你娘家说这件事。”

沈拾月忙垂首,“有陛下,太后及姑母做主,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因为此事扰了太后的清净,实在罪过。”

呵,既然点了她的名,不乌鸦嘴一下岂不是亏了。

说着她又努力挤出些眼泪来。

皇帝道了声不必多礼,又将目光投向了慕容霄,带着些犹疑不明的情绪。

他竟不知道,他的这位傻哥哥居然还会做算术。

哪知就在此时,却见他的傻哥哥忽然矮下身来,盯着自己媳妇的脸,皱眉道,“为什么哭?”

沈拾月,“……妾身心怀陛下太后及姑母的感激,无以为报……”

啧,这小傻子,问出来多尴尬。

刚刚的情绪才恰到好处,这下显得有点多余啊……

正这么想着,却见慕容霄又抬手指向礼部尚书,道,“他欺负你?打他!”

说着竟向礼部尚书走过去。

礼部尚书吓得赶紧要躲,沈拾月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道,“不不,不是尚书大人欺负妾身,殿下息怒……”

咳,钱要回来了就成,倒也不用动手。

却见小傻子又道,“那,打朱远才,打两百。”

沈拾月,“……”

两百岂不是要打成肉酱?

她只得又道,“不必了,今日多亏有陛下太后做主,殿下快谢谢陛下。”

慕容霄便又看向皇帝,道,“谢谢阿瀚,要多吃饭。”

皇帝眸色一顿,颔了颔首道,“知道了,兄长也好好吃饭。你与姑母都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沈拾月闻言便与大长公主应是,带着小傻子出了殿门。

须臾,待殿中清净下来,田太后哼道,“看起来他倒挺喜欢那沈家女,这门亲事,哀家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