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4/5页)

翠微气急,骂道:“你也太过张狂了些!焉知我没有翻身的那一日?”

沈澜大笑:“你若学了我的手段,翻身快,得宠更快。”

见翠微隐有意动,沈澜只笑道:“我走了,你便是存厚堂最大的丫鬟。再学了我的手段,管叫爷宠着你,爱重你。届时锦衣玉食,不比做丫鬟配小厮强?”

翠微呼吸略略急促,暗道她得了爷的宠爱又不珍惜,竟还要去外头与人私奔,可见是个水性杨花的,既然如此,让她早早离去也好,省得她再蒙骗爷。

“罢了,我且帮你一把。”翠微道。

沈澜心知自己大棒加红枣起了作用,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你要我如何帮你?”翠微问道。

“今日素秋是怎么走的,你看见了吗?”

翠微迟疑道:“你是说,你要自赎?”语罢,她只觉莫名其妙:“你要自赎,只管求了爷去,找我做甚?”

沈澜无奈解释:“爷正贪新鲜,我若要自赎,他必定不允。所以得来个人佯装是我亲戚,堂哥表哥,叔父叔母,谁都可以。后天素秋要离府,我正好告知爷,家中外祖父病重,想见一见失散多年的外孙女,家里人千里迢迢找到了我,想给我赎身。”

沈澜并没有原身的记忆,只是猜测,要么是原身父母双亡,被刘妈妈捡去,要么是被卖给刘妈妈的。

父母双亡自然无所谓。可若是被卖掉的,在古代这种父权社会,被父亲或者祖父卖掉的概率,总比被母亲卖掉的可能性大。故而沈澜便拿着母亲那一系的亲戚说事。

“不行。”翠微摇头,喃喃道:“我不能骗爷的。”

沈澜一本正经解释:“这怎么能叫蒙骗爷呢?我那情郎的外祖父的确病重。我与他成了亲,他的外祖父便是我的外祖父。”

翠微摇摇头,断定道:“这就是骗爷。”

沈澜也不生气,说服翠微本就是整件事情中最难的一步,她温声道:“你总念着爷,体谅爷,那谁来体谅你呢?”

寒凉春夜里,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翠微身子一暖,一时间竟鼻尖发酸。

沈澜真诚道:“都是做丫鬟的,一同挨过主子打骂,寒冬腊月手泡在冷水里洗衣服,主子有了吩咐便是病着都得爬起来。俱是命苦的可怜人,你帮我一回,也帮你自己一回罢。”

沈澜又温声劝了她好几句,翠微沉默良久,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样的事她不敢找父亲,便只能找自家阿哥。

翠微小声道:“我哥哥有些狐朋狗友,年纪比你大上几岁。只要钱足够,让他们演一演你堂哥表哥,应当是可以的。”

这便是她要找翠微的原因了。家生子且此前在大太太院子里,裴慎对她家人不甚熟悉。

沈澜笑着取出二两银子:“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十两。”语罢,又提醒道:“我若出去了,爷问起你来,你只说不知道,千万守口如瓶,明白吗?”

翠微点点头,接过银钱,只默默送沈澜出去。

又过了两天,正是沈澜提议办的送行宴。

只在存厚堂开了三桌,虽没有什么贡酒建茶,临江黄雀,香粳米,银杏白之类的名品,但春夏蔬果多,吃一口时鲜二字罢了。况且众人今日意头也不在吃食上。

只见念春举起青白釉玲珑酒杯,喝的两颊微红,高声道:“今日且为素秋送行!”

众人轰然笑闹,一饮而尽。俱是仆婢,没读过多少书,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人提议掷钱。

“六个钱,且猜字、背,谁能颠出一色浑成来,谁便赢了!”

“还是猜枚罢,猜枚好。”

“呸!羞煞你个老妇!你猜枚百猜百中,自然想玩猜枚。”

众人嬉笑欢闹,冲散了离别愁绪。

翠微这几日都极为沉默,只坐在沈澜对面,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沈澜会意,便对身侧念春道:“我且去更衣。”说罢,起身离去。

隔了一会儿,翠微也说要更衣。

沈澜刚回到自己房中,翠微便追上来道:“我哥找的人已在府外等着了,说是你表哥,外祖父病了,要将你赎回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沈澜点点头,笑道:“多谢。”

谁知她话音刚落,翠微便隐隐有些后悔:“要不算了吧,蒙骗爷……”

“事已至此,没办法回头了。”沈澜劝慰道。说罢,取出房中一壶温好的浮玉春,配上一只青白釉酒杯,便去找裴慎。

翠微只怔怔立在原地,也不知懊悔与否。

院子里都是丫鬟婆子笑闹,裴慎自不会参与,又不喜这些,便避开,去了外书房。

见林秉忠持刀守在书房外,沈澜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便推门而入。

三大排楠木架上俱是各色书籍,墙边香案上放着哥窑双鱼耳香炉,清气袅袅,窗边楠木雕花翘头案上置着冬青釉云纹水盂,旁有一丛半开半闭的芙蕖疏疏斜插在粉彩抱月瓶中。

裴慎穿着织银缂丝云锦,正提笔在素绢扇面上绘制,一见沈澜进来,他只将笔扔进汝窑青白釉三足洗中,又拿绢布盖住扇面,轻咳一声:“有何事?”

沈澜正奇怪他为何如此心虚,闻言,便笑道:“爷,素秋那里正热闹,我想着爷这里无人照料,便端了一壶酒来,请爷也喝上一杯。”

裴慎心里微动,心道已过三日了,沁芳莫不是身子干净了?便笑道:“你倒念着我。”

说罢,大概是心情好,便取下青白釉杯,只倒了些酒饮了一杯。

“这似乎不是浮玉春?”裴慎把玩着酒杯蹙眉道:“你往里头加了什么?”

沈澜浑然不惧,只是笑:“爷这舌头果真是尝遍珍馐的。我想试试看混酒。”说着,狡黠道:“爷可能尝出来混了哪些酒?”

裴慎难得见她这般欢喜,只觉她慧黠灵动,仿佛画中美人活了过来似的,便笑道:“可是有太禧白?”

沈澜笑着点了点头,又为他倒了一杯酒:“爷再尝尝,可还有别的?”

“佛手汤,还是长春露?”

“似还有几分桂花香气,可是桂花酝?”

“是不是还加了富平的石练春?”

酒饮了一杯又一杯,裴慎酒量虽不错,可混酒最为醉人,兼之小杯饮用,未曾意识到自己饮得太多了些。

没过一会儿,裴慎便觉得有些熏熏然,只以手支额,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有人啜泣之声。

他抬头望去,一时间竟有些怔怔的。清透和暖的日光透过柳叶格窗,洋洋洒洒铺陈在沁芳身上,衬得沁芳的泪珠都晶莹起来。

泪珠?裴慎抚了抚额头,再睁眼,竟见到沁芳在哭。两行清泪垂,梨花春带雨,哭得泪眼婆娑,肝肠寸断,当真是痛煞人心。

“怎么了?”裴慎意识不太清醒。可这是他第一次见沁芳哭。罚跪没哭,挨打没哭,怎么好端端的,竟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