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晨降温

四下昏暗, 裘芯黑着脸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

郁清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初三那年,裘芯快要临盆,忘了她放大周末, 不能留校,没有来接她,电话也没接通, 因为不想承受老师异样的眼光,她给郁荆志打了电话,跟他回了职工小区。

后来裘芯知道后, 不管不顾从医院出来要把她接走。

也是这样的黑夜。

裘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 郭叔叔搀扶着裘芯, 担心动胎气怎么办, 一脸责怪看她,怨她不懂事。

跟着裘芯走的夜晚, 就像把灵魂出卖给鬼魅。

她好像就没有再发自内心开心过,她压抑、难受, 总要为妈妈的幸福让步。

“清清。”温择叙看出郁清脸上微表情的变化, 轻柔地唤了她一声。

郁清仰头看他, 声音哽咽:“我……”

下意识的。

她害怕被裘芯带走。

温择叙搂住她肩膀, 说:“我去和她解释,你先回家?”

郁清逐渐冷静下来, 摇了摇头:“没事,我和我妈妈说吧, 你先回去等我。”

郁清很讨厌面对不喜欢的事, 但她不得不面对。

温择叙可以帮郁清挡下裘芯, 他挣扎许久, 没这样做。

当初他对自己说过,不能剥夺她成长的权利,他可以一辈子都护着她,但绝地不能从现在就护着她,有些事情需要她亲自去经历。

温择叙松开郁清手前说:“我送瑞奇回去,马上下来。”

如果这个时间里,郁清没有把事情解决,他就会出手。

郁清努力扯出一抹笑:“好。”

温择叙还是不放心,把她拉到怀里,扣着她后脑勺,凝视着她双眼,说:“我等会来接你回家。”

郁清心里涌出一股底气,笑容多了几分坚定:“好!”

不管会发生什么,结果如何,她有家可以回。

温择叙会来接她回家。

走前,温择叙也不管裘芯是不是还看着他们,抱了郁清一下才放手。

瑞奇走出去几步没看见郁清跟上,一步三回头,不舍得挪动,郁清瞧见傻狗狗萌萌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面对裘芯条件反射性袭来的恐惧淡了许多。

裘芯早已忍无可忍,迈大步过来,扯过郁清的袖子,数落道:“还说你怎么突然对郁荆志这么亲近,就因为他给你介绍条件好的男人?你结婚也不和我说一声!”

郁清冷下脸,拉回自己的手:“和我爸无关,婚是我自己要结的,我成年了,我能做主。”

裘芯:“刚毕业你做什么主?郁清你连自己都可以出卖了吗?”

“妈!”郁清打断她,眼里闪过痛色,“您就是这样评价我的?”

裘芯被郁清提高的音量吓到,不示弱说:“读了这么多年书,你就把自己活成这样?”

“我活成哪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郁清看着裘芯,“妈您太贪心了,您自己有了新家庭,为什么我就要永远是那个父母离异、生活困难的郁清。因为您的病情我一直让步,我把您的感受放在首位,到头来我却要忍受您对我的讥讽,我要继续让步到什么时候?一辈子活在您和我爸失败的婚姻阴影里,您就满意了?”

裘芯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郁清:“我到底有没有胡说您很清楚,您说走出低谷了,其实并没有,只是我被迫承受了您的痛苦。”

“您生活得挺好的,有丈夫有孩子,看到我只会想起失败的婚姻,为什么一定要纠缠我、控制我……”

“郁清你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裘芯激动说,“你以为郁荆志是什么好人吗?”

郁清:“我爸再不好,他也供我到大学毕业。”

裘芯:“给你的钱……”

郁清打断道:“我的生活费全是我爸给的,甚至你两个孩子用的一部分钱也是我爸给的。”

裘芯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郁清。

抿唇片刻,郁清狠下心说:“我一直知道,因为我假期吃住在你们家,爸劝我不要计较,我也知道他肯定多给了钱。”

“妈,我一直没有说这些是因为我把您当我妈妈,可在您心里郁清不再是女儿了。”

好像孩子对父母亲总有这样的感情吧。

郁清何尝不知道,可一想到妈妈曾经也是对她和颜悦色、宠爱有加的妈妈,会担心她吃不好、生病不舒服、没日没夜照顾她,遇到再坏的事也狠不下心,那些仅存的爱让她选择包容母亲的性情大变。

可,只有她守着这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裘芯泪如雨下,郁清也看不明白她为的是什么落泪。

是为她的伤心,还是因为被揭穿而难受。

“您好好和郭叔叔过日子吧。”郁清转头去看远处的街灯,缓缓叹气,“就不要——”

“不要再遇见我爸和我这样的人了。”

话音落下,郁清越过裘芯离开,被她抓住手腕。

裘芯抬头红着眼,咬紧后牙槽说:“郁清你是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郁清心被狠狠刺疼,淡声说:“以前的裘芯,我会否认。但现在,裘芯的孩子只有两个,不包括我。”

裘芯读懂了这句话。

不是郁清放弃她,是很早以前,她放弃了郁清。

“小清……”

“妈,您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您做不到任何承诺,就连家里有我一个房间您都做不到。”郁清挣脱裘芯的手,最后说:“结婚是我自己选择的,请您不要为难我丈夫。”

郁清并不怕裘芯对她做什么,就怕给温择叙带来无妄之灾。

裘芯为了最后的脸面,走前丢下一句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别哭着找我说后悔!”

郁清望着裘芯远去的背影,自嘲笑了笑。

就在刚刚,她还是对母亲生出了怜悯之心,而裘芯走前还不忘刺她几句。

京北入夜后,气温降到零度,雪簌簌落下,郁清沿着街道漫步,路过小区门口没进去,因为还没有门禁卡,情绪糟糕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门卫的盘问。

被冻得浑身发冷,心中的郁闷却一点儿没少。

她停下了脚步,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温择叙打去电话。

响了三声,温择叙接起,郁清故作轻松说:“我聊完了,进不去小区,你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郁清以为是信号不好,准备拿开电话,听到男人低沉说:“回头。”

郁清僵硬几秒,快速回身。

温择叙就在她身后五米,还是那身利落的黑色大衣,大敞开着,里面是剪裁得体的炭灰色西装,贴合肌肉线条,雪落在宽阔的肩膀上,他一手放在口袋里,一手持着电话,露出一小截雪白色的袖子,袖扣奢华低调,戴着银丝边眼镜,绅士感格外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