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寒雪

陆焉生眉眼一颤, 目光穿过方管事与珠帘,往幽蔽的内寝看去,嗓子微微发哑问道:“什么话?”

“您往后不必再到白府来了。”方管事开口道。

话一砸到地上, 陆焉生心脏猛然一缩,好似有道无形的大掌紧紧的抓着他的心脏,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唇瓣都有些发白不可置信问道:“不必.....来了?”

方管事见他的神色, 微微福身解释道:“姑娘体贴,知道了您来府上读书的来龙去脉, 让您莫要勉强,至于陆大人那边, 她会亲自书信与他莫在为难你, 自此以后你再不必被迫来白府了。”

陆衷闻声神色一凝, 带了几分可怜看向陆焉生。

陆焉生僵在原地,这屋子里虽是四月暖阳天, 可他却犹如陷入冰窖之中, 竟短暂出现了耳鸣。

“来龙去脉。”陆焉生唇发干, 哑声道:“她哪里知道来龙去脉。”

方管事未停明白其中意思, 侧头又看向了陆衷,躬身道:“姑娘也说了, 为防陆大公子为难, 今日之后您便在白府住下,若是陆大人当真登门,她都可出面挡了, 这事是白家的事, 却叫陆家两位公子为难至此, 她实在过意不去, 万望两位莫要推却。”

陆衷向前一步问道:“她亲自出面?那倒是不必的,父亲那边我会说清楚些。”

方管事摇了摇头道:“姑娘的意思是让您莫要操心这些事,安心备考,本她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细想想,实不必给些不切实的假象,倒不如各自都痛快些。”

陆焉生抿唇道:“我不是被迫......”

方管事仿若看透了他,想他应当是还在担忧陆远,莞尔道:“陆二公子不必担心,我家姑娘说了,有些事不必强求,非此道上的人,实不该强往这处拉。不然谁都难受......”

方管事又道:“这年里您便不必来了,待年后,这事白府自会给陆大人一个交代。”未免他不相信,方管事从袖中拿出一分信件,信上墨迹还未干透,一眼便知是刚才落笔写成的,方管事往前一递道:“这是写与兵部尚书大人的信,算作顺水人情,有这封信,陆大人当不会再为难公子。”

听听,安排的既体贴又稳妥,即便陆远为白家的事想要迁怒陆焉生,但有那封信便能叫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焉生抿唇看着那信,却是迟迟未接,方管事无奈只得看向陆衷。

陆衷上一步接过信件道:“稍晚些,陆衷会亲自拜谢先生大恩。”

方管事莞尔点了点头,躬了躬身便要离去,陆焉生却好似突然回神伸手便想撩开帐帘,却叫陆衷一把抓住。

陆衷用了强劲想将他一把拉走,可人纹丝未动,手上那抱着的锦盒却衰落了地,发出咚咚声响。

陆衷侧目望去,带瞧清是什么,目光一颤,眼里也出现几分痛苦来。

“焉生,你这是何必!”陆衷抬眸看向陆焉生,那满地都是一笔一划抄写的诗词,无一不是咏梅,每张都有朱红圈写的地方,应当是不懂的,陆焉生的字算不上多好,没什么体统,一贯似狂草一般写随心所欲,可这些都是规规矩矩的小楷,一笔一划皆是小心。

许是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点珠忽挑帘出来,对着两人道:“姑娘还要休息,听不得动静,两位公子,外面请吧。”

说罢有些抱歉的看了眼陆衷,陆衷何其敏感,很快体会到话中意思,这话分明只是对陆焉生说的......

陆衷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这便出去,让阿婳好生休息。”

拉着陆焉生便要离去,陆焉生却白着一张脸,看向点珠道:“我想见见她......”

点珠皱眉,这位陆二公子怎不知体统竟然什么话也敢讲!小脸一垮神色一肃躬身道:“公子,这是女子闺房,您是外男,这话是应当说的吗?”

她这话并未口下留情,想起盛婳的交代,面色不禁又硬了几分,手往前一摆,送客意味不言而喻。

盛婳亲自下的逐客令,陆焉生便是在不舍,再心痛,都无法言说心中想法,他来迟了一步,算错了一步,这一世的盛婳心里在没有陆焉生,他再不能肆无忌惮无所畏惧,所言所行皆怕惹她厌恶,可他不甘心,一切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泡影,他怕着一出去,再没有机会接近她了。

脚步犹如生了千金,寸步都挪不动。

陆衷再看不下去,上前拉扯着他离去,待人离去,珠帘后的点珠才进去回话。

“姑娘,人走了。”点珠轻声说道。

帐帘下的人未应,只轻微咳嗽了几声,倒是一旁的楚斟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摇晃的珠帘。

刘本诊脉的手刚一收回,盛婳凝脂般的手便缩回了帐里。

“姑娘这回算是熬过来了,气血都平稳许多,只是切记往后务必莫在动怒,情绪平缓些,再好好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白郝闻声点了点头,刘本收了药箱便出去了。

白郝眯了眯眼睛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楚斟,与方管事对视了一眼,才道:“楚斟,过几日我会去你府上,回去与你双亲知会一声。”

楚斟闻声虽一愣,回过神来忙应了声。

“盛二姑娘身子大好楚斟心便安了,想必今日先生必定事忙,学生便不叨扰了,这便告辞。”楚斟开口道。

白郝亦未留他,点了点头,让点珠将人送出去。

待人出去,盛婳微微撩开帐帘,杏枝忙将帷幔挂起,盛婳那张苍白如许的脸便露在了白郝面前,她眼睫轻轻颤动道:“外祖父,就他吧。”

白郝这回并未犹豫,抿了抿唇道:“好,这事外祖父会安排好,你莫多费心思。”

叮嘱了两句,白郝才脚步匆匆的出了屋,方管事将门关上,见白郝负手站在廊檐下吹着冷风,出神的看着前头,不禁道:“老大人,这便定下了?”

白郝闻声叹息一口气:“天注定的事,两个人,偏楚斟一靠近婳婳便醒了......”

方管事点了点头也觉得方才十分稀奇,怪哉,楚斟一进屋,便见自家姑娘睁开了眸子,若非亲眼所见,他都觉得神乎其神。

“陆二公子可惜了......”方管事知道白郝的心思,盛婳今日这法子,白郝怎会不知道,当时顺水推舟应下,有一半也是觉得陆二不错,人都自私,既然陆二有心如此,他倒不必推拒,都摆在盛婳面前让她挑一挑便是了,可到头来,那人还是楚斟......

白郝长叹一口气,抿唇道:“无缘无分,有什么可惜......”

楚斟脚步轻快的出了白府,却在府门前瞧见了宛若行尸的陆焉生,他面上本挂着的笑意顺势便淡了许多,方才盛婳的决定,他也听定一清二楚,果然,他并未猜错,焉生会至此,也是那样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