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说起陈年往事,几个老太太低声争论起来。

“虎毒不食子呢,那可是亲堂哥,一个亲奶奶,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你没看电视上演的吗,为了皇位,亲哥哥还是亲弟弟,儿子害死爹。”

“你个老糊涂,供销社售货员能和皇位比?”

“.......”

几十年前,疯婆子还没疯,算的上整个村里最风光的女人,她的男人在供销社当售货员。铁饭碗先不说,买什么都需要票的特殊年代,意味着掌握很多人的吃喝用住,小到水果糖,大到最时兴的布料,最稀罕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

唯一的遗憾,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儿。

女儿娟子聪明漂亮,按照村里人说法,吃麦乳精水果糖长大的,不好看才怪。

但再怎么漂亮聪明也没用,早晚要成为别家的人,国家计划生育抓的很紧,尤其工人,超生立刻开除公职。

娟子十九岁高中毕业那年,他父亲做了个决定——提前退休,让娟子接班。

村里人啧啧感叹,感觉挺亏的。

供销社售货员比不上皇位,可小村庄也不是紫禁城,就这样传给闺女,便宜外人啊。

两口子老了怎么办?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事,想给谁就给谁。

娟子奶奶家可不行了。

娟子父亲兄弟两个,他是老二,哥哥有个儿子,大娟子五岁,学习成绩不咋地,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如果没有意外,这一辈子都是个泥腿子。

喜宴一个老太太住娟子奶奶隔壁,那段时间里,她没事就坐院子里,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大戏。

老太太以亲娘的身份要求娟子父亲把售货员职位让给大孙子。

理由很简单。

这辈唯一的男丁,他过的好,大家都过的好。

娟子是亲生女儿不假,嫁人后呢?工资要交给婆家吧。

现在年轻还好说,老了不能动谁伺候?

总不能扔下公婆回娘家吧。

老太太喊来一家人,当众人让大孙子给叔叔磕头,感谢大恩大德,发毒誓,以后对待叔叔婶婶像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娟子父亲顶住压力没松口。

他能理解亲娘的想法,但娟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提前退休让娟子接班,为的是让娟子找个好人家。

接班,有正式工作,户口迁到城里,吃商品粮,再加上女儿的长相,至少能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人。

这关系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全村人在线吃瓜。

如此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结果没出来,意外先到。

娟子去赶集的时候丢了。

那么大的姑娘能去哪里?

娟子父母疯狂寻找,见人就问,终于打听到点消息,有一个人见过娟子,好像跟着一个男的走了,男的只看到个背影,年纪不大,不过看娟子当时的表情,两人应该认识。

一时间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跟男人私奔了等等。

娟子父母了解女儿,知道不可能,他们问遍娟子所有的男同学,都不是。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这件事成了村里的未知之谜,娟子到底去了哪里?

那个男人又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个说法,年轻男人可能是娟子的堂哥,原因很简单,娟子没了,供销社售货员工作除了他还能有谁?

事情发展不出所料。

娟子父亲悲痛欲绝,他哪里还有心情工作,请了长假,满世界寻找女儿。

几年后,终于病倒了,供销社领导同情归同情,但工作归工作,长时间请假不行啊,语重心长上门探望,建议让他退休。

退休,要有人接班。

娟子父亲老泪纵横,他还在抱有希望,女儿说不定哪天回来呢。

这个工作要留给女儿。

供销社不得已下达最后通知,要么直接退休,要么找人接班。

中间具体怎么商议的不知道,反正最后,娟子堂哥高任健接了班。

人经不起念叨。

几个老太太同时噤声,宛如一群听到动静的老狐猴,齐刷刷转头看向走进院子里的中年肥胖男子。

喜宴主人仿佛看到救星,上前几步连声道:“任健啊,你终于来了,快带你婶婶回家吧,我家里今天不方便啊。”

从人人羡慕的工人家属落到如今下场,村人除了同情还是同情,换谁都受不了。

“给你添麻烦了。”高仁建白白胖胖,笑起来慈眉善目,他拉住疯婆子胳膊,温声道,“婶婶,咱回家了,娟子妹妹在家里。”

疯了多年,村人都知道,想让疯婆子听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她的女儿。

一遍不行说两遍。

疯婆子眼睛一亮,当抬起头看到高仁建忽然惊恐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坏人。”

她彻底疯了,嗷嗷大喊乱跑,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好好的喜宴现场乱成一锅粥,本村乡亲还好说,知根知底,同情她的遭遇,外地的亲戚一脸厌恶,太脏了。

和梁景瑶同桌的几个老太太对视一眼,不屑撇撇嘴。

当初怎么同意让高仁建接班的不知道,但按照以前的说法,接了班,要把叔叔婶婶当亲生父母孝顺。

现在怎么照顾的。

最初的时候还好,乡亲们都看到过,高仁建整天往叔叔婶婶家里跑,送吃的喝的,放假的时候,还跟着叔叔去过几次外地找娟子。

大概持续了两三年吧。

不能说不顾不问,也差不多。

老两口一个病,一个疯,为数不多的退休工资全部用来找女儿,前几年娟子爹生了场大病,据说欠下好几万的外债,如今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工厂看大门。

村里人眼睛不瞎。

接了叔叔的班,不照顾,天理不容。

高仁建感觉到众人别有深意的眼光,平静道:“大家别当真,我怎么可能打婶婶,她疯了,什么话都说。”

“真不真的吧,人在做天在看。”那位和疯婆子一起嫁过来来的老太太仗着人多,不满道,“你看她脏成什么样了,买身新衣服,再洗个澡总行吧。”

高仁建苦笑摇头:“老婶子,不是我不做,是真不行,她这件蓝夹袄,是我妹妹当初给她做的,谁敢动她咬谁,我叔叔手腕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呢。”

老太太被堵的无话可说,翻个白眼。

好像的确是这样。

两口子无儿无女,又生病,前段时间村里给申请低保,工作人员上门登记实在看不下去,这么脏,早晚得生病。

两个人都没按住。

疯婆子杀猪般大喊大叫。

可怜人呀。

高仁建很快强行拉着疯婆子离开,喜宴现场气氛却一时恢复不过来。

几个老太太唉声叹气,她们都是同辈人,远亲不如近邻,眼睁睁看着活成这样,心里难受呀。

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什么,兴奋道:“梁大师,听说你会算命,要不,算算娟子还活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