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色笼罩下,贡莫尔河谷一片寂静。

赤红色的河道贯穿东西,巨大的地裂横亘南北,将宽阔的河道从中截断。

遭遇烈焰炙烤,河水干涸百年,河床袒露,交错大片龟裂。晶莹的砂砾散落遍地,夹杂白色雪子,覆盖整条河道。

河道两岸曾经土地肥沃,开垦出大片农田,盛产王国最优质的大麦。

现如今,田地尽数荒芜,烈焰焚烧后的土地寸草不生。别说大麦,连最顽强的野茅草都无法在这里生长。

河东岸曾建起城池,以城池为中心环绕三座繁华的小镇,小镇四周分布数个村落,人口数量在领地中数一数二。

一百年前,贡莫尔河谷水陆交通发达,船只穿梭河上,马车络绎不绝,还有直通雪松领主城的大路,往来极未便利。

正因如此,炎魔才会以贡莫尔河谷为切入口,大规模入侵雪松领。

横亘河道的地裂出自炎魔之手。地裂边缘遍布巨大的爪印,是炎魔从地底爬出留下的痕迹。

炎魔军团出现在贡莫尔河谷,烈焰冲天而起。烈火熊熊燃烧,热浪侵袭,河水被烤干,高温融化砂石,整条河道蜿蜒赤红。

炎魔离开后,贡莫尔河谷变成一片废墟。

城池被推倒,小镇和村庄只余残基,河道布满重新凝固的石子颗粒,晶莹剔透,在太阳下反射微光。

百年时间,贡莫尔河谷人迹罕至,成为传说中的恐怖之地。

临近傍晚,冷风平地而起,呼啸着卷过河道。透明的砂石随风翻滚,碰撞着滚到河谷口,停在马蹄前。

战马打着响鼻,马蹄声打破河谷寂静。

刺槐领大军长途跋涉,顶着凛冽的寒风踏入河谷,准备在远离地裂的河岸旁扎营。

“小心脚下!”

透明的石子闪烁微光,看似晶莹剔透,实则残留炎魔的黑暗力量。不小心被划出伤口,马上会血流不止。没有巫师的药水,伤口难以愈合,伤者会失血而死,整个过程漫长且极端痛苦。

刺槐领主的帐篷最先撑起,随后是贵族和骑士,再之后是半兽人雇佣兵。树人不需要帐篷,环绕营地扎下树根,既能休息也能负责夜间防卫。

大军中有为数众多的侍从和农夫,前者是贵族和骑士的仆人,后者多是被强行征召,跟着大军从主城出发,每天疲于赶路还要受到各种驱使,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得到的只有一块硬面包和结着冰碴的水。

农夫起初还会抱怨,埋怨自己的坏运气。等他们看到被屠戮的村庄,目睹村民被绞死,立刻噤若寒蝉,全都闭紧嘴巴。唯恐被骑士听到,下一个吊上绞刑架的就是自己。

队伍中还有大量奴隶。他们主要是罪犯和抓获的盗匪,还有领地交战抓获的农夫。这些农夫没有赎金,也不可能被陌生的村庄接受,最终只能沦为奴隶。

大军行进过程中,奴隶承担最重的工作。遇到牛马数量不够,他们必须扛起缰绳拉车。

奴隶中有部分是体魄强健的半兽人,他们身上套着锁链,没有办法逃跑,稍有反抗就会遭到鞭打。看管他们的同样是半兽人,不因种族施以仁慈,反而更加残暴,鞭子连连在空气中炸响。

鞭打奴隶是这些半兽人的爱好,他们甚至会将奴隶活活打死,不用受到任何惩罚。

“起来干活,懒鬼们,不想挨鞭子就快点!”

面对虎虎生风的鞭子,农夫和奴隶不敢抱怨,只能放弃休息,从地上爬起来,抓紧时间搭建帐篷。

“这里没有树桩,去那边看看。”

贡莫尔河谷遍地荒芜,城池村镇都被付之一炬。百年时间过去,残垣断壁逐渐风化,看不到任何植被。农夫找不到木桩,只能以石块代替,压住牵引帐篷的绳子。

帐篷陆续立起,侍从点燃火堆,将火把插在地上,照亮整座营地。

“吃点东西。”

侍从比农夫自由,半兽人也不敢鞭打他们。在堆起篝火的间隙,一名侍从取出藏在身上的布袋,里面装着烤熟的大麦,麦壳带着焦灰。

“哪来的?”一同干活的侍从抓过麦粒,也不搓掉麦壳,直接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囫囵咽下去,根本不在乎划伤嗓子。

“村子里。”私藏大麦的侍从左右看看,确定没被发现,迅速抓起一把麦粒塞进嘴里,咬得咯吱做响。

村子里?

两旁的侍从动作微顿,很快又变得若无其事。村口的绞刑架会让他们做恶梦,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时间怜悯别人,更不会对偷走村人的粮食产生负罪感。

长期生活在主城,笼罩在恐怖的高压下,他们大多心理扭曲,怜悯和同情不复存在,反而乐于看到别人命运凄惨。

“快干活!”

半兽人的声音传来,侍从们迅速散开,掌心用力擦在身上,抹去所有吃过东西的痕迹。

最大的帐篷里,刺槐领主脱下斗篷,斜靠在卷起的毯子上。

仅着纱裙的半水妖在舞动飞旋,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雪白的赤足踏在地上,手腕和脚踝缠绕数圈银铃,是精美装饰品,也像是困住她的锁链。

妩媚的双眼满含柔情,轻纱飞扬,脖颈上的宝石浮现彩光。

红唇似血,掀起饱满诱人的弧度,足以令人疯狂。

铃音清脆悦耳,随着女人的旋转,声音逐渐急促,频率变得诡异。刺槐领主毫无觉察。他着迷地盯着半水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中充满迷恋。

巫师住在隔壁的帐篷里。

帐篷里没火把,也没有点燃油灯。

帐帘落下,高瘦的男人坐在黑暗中,一只又一只灰色的蛾子从他袖中飞出。

灰蛾在帐中盘旋,翅膀拍打出轻音,一如半水妖在铃音中飞舞。

每只灰蛾背部都长有独特花纹,细看会发现,那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狰狞恐怖,充满怨恨。

月上中天,骑士和半兽人在帐篷里休息。侍从有单独的营地,可以住进帐篷,还有一张粗糙的毯子。农夫和奴隶只能睡在马棚,互相拥挤取暖,还要小心战马的牙齿和蹄子。

刺槐树人守在营地外围,灰绿色的藤蔓游弋在四周,任何来自地面的攻击都无所遁形。

短暂的喧闹之后,贡莫尔河谷重归寂静。

夜越来越深,冷风刮过河谷,地上的火把被撕扯摇曳,火光陆续熄灭。

天空聚集乌云,雪花飘落,纷纷扬扬,很快连成一片。

风中传来沉闷的声响,类似脚步声,引起刺槐树人警觉。侧耳静停,声音很快消失,再没有出现。

警报解除,树人不再紧张,重新陷入沉睡。

几乎就在同时,庞大的黑影掠过天空,厄运的暗影正在逼近。

随着魔龙持续加速,冰魔身上的长毛蓬乱炸开。又无法出声抱怨,张口就会灌入冷风,既狼狈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