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往后

“吴太医竟是荣安县主的人?”

被赵崇牵着进里间, 只他们两个人,云莺好奇开口问。

“吴太医乃忠武王旧部之子,他幼时起便与他母亲一直受着忠武王府接济,直至他学医有成。”赵崇捏一把她的脸, 眉眼浮着一层温润, 而非之前的冷若冰霜。

云莺慢慢点头,又忍不住喟叹。

年纪轻轻能入太医院做事, 可见在学医上极具天赋, 却到底葬送了。

吴太医是荣安县主的人,而在御药房当差的王祥听从贤妃的命令, 这两个人可以互相配合, 那么这一次的事情自是荣安县主与贤妃合谋。荣安县主除夕献舞与上元节的举动, 想必皆与此有关。

贤妃大约看准荣安县主想要入宫的心思,因而与荣安县主合谋做局。

恰巧荣安县主在太医院有吴太医可用, 贤妃又收买一个在御药房当差的王祥,于是有了这一场“假孕”风波。

若她“有孕”,便不能侍寝,在荣安县主的眼里这是可乘之机。

是以, 先有除夕献舞,未想皇帝说出赐婚之言,荣安县主心中不甘,故而有那盏花灯的铤而走险。

□□安县主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会想到用催情香?

只怕……忠武王妃未尝不知情。

至于赵崇准备怎么处置荣安县主,云莺没问。

反而赵崇见她对此全无想法,主动提起来:“爱妃不问一问朕打算怎么处理后面的事情?”

云莺便笑,理所当然回答:“陛下自有定断, 臣妾无须操心。”顿一顿, 仍缓缓轻声补上一句, “无论陛下怎么处理,臣妾都绝不会胡思乱想。”

她的心思、她的精力,不会非要放在计较这些事上面。

何况这一连串,皇帝大抵比她更不痛快。

赵崇听言又捏一捏云莺的脸,犹觉得不够,索性俯下身吻一吻她的脸颊。

“朕先过去永寿宫。”

云莺颔首,恭送赵崇离开。

月漪殿内的妃嫔们这个时候也已各自回去了。

碧梧知晓这桩事的内情,兼之性子沉稳,得知是贤妃与荣安县主合谋陷害自家娘娘,虽也气愤,但一直清楚她们不可能得逞,终归很快平静下来。

相比之下的碧柳要愤愤不平许多,又心疼自家娘娘“小产”,一面落泪一面反复嘀咕看不出贤妃和荣安县主竟是如此恶毒之人。嘀咕到最后,看一看云莺憔悴但镇静的模样,碧柳吸一吸鼻子:“不知陛下会怎么处置荣安县主。”

半坐在床榻上、怀里拢着袖炉的云莺任由她替自己不平,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这时,方告诉碧柳:“忠武王府有先帝赐下的铁券丹书。”

碧柳怔一怔。

云莺不紧不慢道:“荣安县主毕竟是忠武王孤女,兼之有先帝的铁券丹书庇护,陛下也为难。”

比起贤妃,皇帝怎么处置荣安县主更须得慎重,以免引得朝臣不满。

这里头的牵扯要更多一些。

至于云莺提起这个倒不是有多体谅皇帝,只是不想看她的大宫女一心盼着皇帝为她主持公道,万一荣安县主最后的处罚不痛不痒,届时又要替她失落难过。

碧柳便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用力抿一抿唇,几息时间,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是奴婢不好,不该在娘娘面前说这些。娘娘现下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只要娘娘身体养好,往后便会一切都好。奴婢这就去小厨房为娘娘炖汤。”

冲云莺福了个身后,碧柳离开去小厨房。

碧梧这才走上前扶着云莺躺下,轻声道:“恭喜娘娘晋封淑昭容。”

云莺嘴角微弯,转而记起皇帝说让她和良妃、娄昭仪一起打理六宫事务,那点笑意又凝在唇边。

皇帝这样一道旨意下来,她往后是不用想事事悠闲了。

也罢。

左右现下“小产”的她将养身体才第一要紧,其他皆可以放在一旁。

“我先歇一会。”云莺含笑对碧梧说道。

碧梧应声,放下帐幔,未几时悄然退了出去。

而赵崇乘坐御辇至永寿宫。

忠武王妃正跪在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求周太后看在往日情分上原谅荣安县主这一次犯错。

“荣安年纪小,才会犯了糊涂,只求陛下和太后娘娘网开一面。臣妇开春便将荣安嫁出去,将她嫁得远远的,让她往后再也不来碍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眼。”

周太后看着面前的忠武王妃,眼中不见怜悯。

听见宫人禀报皇帝驾到,她视线从忠武王妃身上移开,望向进来殿内的赵崇,也注意到夏江手里提着的花灯。

那是一盏并蒂莲花的花灯。

可,此时将一盏花灯提来是做什么?

忠武王妃看见赵崇,立时与他请安,而后将哀求周太后的那番话对赵崇重复一遍,却半个字不敢提荣安县主被皇帝命人带走的事情。连自己的女儿究竟被带去何处,也半个字不敢问。

抬眼间,目光从夏江手中那盏花灯掠过时,忠武王妃身体一僵。

随之头顶响起皇帝的声音:“忠武王妃应当认得这盏花灯,上元节那日,荣安县主求见朕便提着这盏花灯。”

“但朕好奇的是——”

她听见皇帝一字一句问,“这红烛里的催情香是荣安县主自己的主意,抑或忠武王妃也知情?”

忠武王妃目露惊恐,哑然失色。

周太后反应过来也是脸一沉,厉声道:“你是做母亲的,岂可教自己女儿打这种主意?!”

赵崇居高临下看着忠武王妃:“谋害天子,谋害皇嗣,便是罪该万死。”

“忠武王妃想求饶,朕记得,忠武王府有丹书铁券。”

忠武王妃身体颤一颤。

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那是免死牌啊!

忠武王妃被带下去,皇帝也离开后,周太后面上的愁容却不减。

徐嬷嬷上前替周太后摁揉着额角,低声劝道:“忠武王妃和荣安县主犯糊涂,做下这些事,陛下定是容不得的。娘娘也宽心一些,莫要为此而自伤身体。”

周太后长叹一气。

“她们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哀家想到陛下,总有些担心。”

徐嬷嬷道:“娘娘担心陛下这样的处置会引得朝臣不满?贤妃虽然被赐死,但吕家仍有个吕嫔在,奴婢以为,他们也无话可说。忠武王妃和荣安县主被夺去封号,贬为庶民,总归保全性命,更不曾抄家,也不至于会叫人想起忠武王便觉得兔死狗烹。”

周太后摇摇头:“哀家不是担心这些。”

“娘娘……”徐嬷嬷一顿,迟疑问,“是担心陛下太偏宠淑昭容?”

周太后眉心微拢:“哀家也不担心陛下偏宠淑昭容。”

“只担心陛下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时日一长,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