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飘然

除夕过, 新年至。

既猜测背后之人想要借由这个时机生事,如今说不定会有旁的动作。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汤药有问题,更为重要的是究竟有什么问题。

为了引蛇出洞,除去最开始确认汤药的异样外, 明面上皇帝便不曾再请过张老太医为云莺看诊。照看的事宜一应交给吴太医, 云莺也表现得对其很信任。她对吴太医所表现出来的这一份“信任”里自也有刘太医举荐他的因由在。

因是这般,今日同样不宜直接派人去请张老太医过来。

想弄清汤药是什么问题, 须得暗地里查。

到得今日或不再是如同之前那般不动声色让人将石菖蒲替换成藜芦。

故而云莺找个由头来勤政殿, 好让皇帝暗中命人去查那药渣,及时确认过其中的蹊跷才能有不露破绽的应对。

赵崇听见云莺的话, 明白她来勤政殿的原因。

不是想见他, 是为着汤药的事。

想着云莺会来勤政殿见他全然是因为有正经事, 赵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前一刻才涌上来的欢喜也随之变得黯淡。

但转念再想,万事开头难。

有过一次自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迟早她会主动过来寻他的。

“臣妾想着不知那背后之人会否有所异动,是以没有等陛下来月漪殿。”云莺这会儿没有看赵崇,她自顾自说着,将食盒最下面一层打开, 里面是一包药渣,“臣妾将药渣也一并带过来了。”

话说罢,方抬眸望向皇帝。

掩下小情绪的赵崇面上眉眼不动,心平气和道:“那便同之前那样,托张老太医查一查。”

他将夏江喊进来。

对这些已然轻车熟路的夏江取走药渣即刻去办这件事。

云莺看着夏江出去了,又转过脸来看赵崇,笑一笑说:“陛下尝尝这灌蛋油条和胡辣汤, 趁热吃味道才好。”一面说一面将干净的瓷勺和银筷相继递过去。

“夏江公公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臣妾今日恐怕要叨扰陛下了。”

准备留在勤政殿等消息的云莺表明想法。

恰逢新年, 皇帝已有许多日不曾去过月漪殿。

她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以送吃食为由过来勤政殿,落在旁的妃嫔眼里多少是个邀宠的姿态。

无论如何明面上说得过去。

哪怕在勤政殿待得久一些也不至于引得背后之人怀疑。

一句叨扰令赵崇不动声色打量几眼云莺。

解下紫色斗篷后,她身上穿着的是用他之前所赐云锦裁制的衣裙,发鬓间的首饰无不是他之前赏赐下的,薄施粉黛、光彩照人,看得出来之前精心打扮过。

无论怎么想也是因来见他才会如此精心打扮。

赵崇轻笑,提筷夹起一块灌蛋油条,淡定道:“爱妃既来了也不必走,留在勤政殿便是。”

闻言,云莺微怔。

她之前确实留宿过勤政殿,但那是和赵崇一起从紫泉山回来,以“侍疾”的名义留在这个地方。

今日若留下,便只与帝王恩宠有关。

云莺原本不过想着待到夏江带回来消息而已。

对上赵崇的一双眸子,见他不像在开玩笑,云莺没说话,张口去咬被喂到唇边的灌蛋油条。

也罢。

总归现下得留下来等一等消息,其余的可以待夏江回来再商量。

出锅不久的灌蛋油条外面酥脆、里面柔软,带着蛋香,胡辣汤鲜香可口。虽然无非两样民间的吃食,但云莺吃得满足,赵崇也陪她有滋有味将这些都吃罢。

夏江到底没有那么快回来。

命宫人添上两个炭盆,赵崇便先从侧间出来去处理要紧一些的奏折。

云莺被留在侧间。

在她手边是一摞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自从她在勤政殿住过一阵子,侧间便一直有一摞话本传奇备着。

闲来无事,云莺不紧不慢从这摞闲书里翻找出一本最感兴趣的,之后便慢慢翻看起来。故事意外有趣,她逐渐看得津津有味,正坐在龙案后的赵崇却静不下心。

他们一个在正殿一个在侧间,隔着距离,赵崇听不见云莺心声。

听不见她心声也知她便在那个地方。

又或者不是想窥听她心声。

只因她离得这么近,愈发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想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在一抬眼能看见的地方。

赵崇朝侧间的方向望过去一眼。

一眼之后,他迅速收回视线,定住心神,继续阅览面前摊开的公文。

早些批阅完要紧奏章才能闲下来去侧间陪她。

赵崇打定主意,当即收敛思绪,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如此分心。

然而,又过得一刻钟。

仍未将这篇公文阅览完毕的赵崇搁下手中的朱批御笔,无奈捏一捏眉心。

他在龙案后沉默坐得片刻,终于站起身。

赵崇往侧间走去。

云莺如他出去般依然坐在罗汉床上。

但不是坐得端端正正,而是以一种舒适松散的姿态歪栽着身子。

她手肘撑在罗汉床榻桌上,手指正悠然绕着一缕乌发。

柔软顺滑的发丝缠住白皙的指,又松散开,继而重新缠绕上去,反反复复。

赵崇一颗心也好像被牵系在她指间。

如那缕被勾住的青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飘来又荡去。

待在勤政殿内不必担心有无关之人会突然闯进来,且晓得赵崇在批阅奏折——皇帝忙起正事一向全神贯注,悠闲看着话本的云莺难免有所懈怠,没有时时刻刻分出心思去留意侧间里的动静与变化。

当云莺隐约意识到赵崇的存在时,耳边同一刻响起赵崇的声音。

他问:“是个什么故事?”

云莺微愣下循声望去,见赵崇正站在她身侧,探头也来看她手中的话本。

因她望过去,他的目光从话本上移开,也朝她望过来。

这么快便忙完了?

将将看罢一个小故事的云莺确信赵崇没有离开多久的时间,她慢慢眨了下眼睛,重新去看话本。

“臣妾刚看完的这个故事是讲的人鬼夫妻。”

云莺合上话本,言简意赅解释。

“说来听听。”赵崇在云莺身侧坐下,手臂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腰肢。

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得踏实。

被赵崇忽然抱住的云莺只是无法。

皇帝似乎感兴趣,她唯有将刚看罢的这个故事细细同他说起来。

这故事是《剪灯新话》里的一篇,名为《金凤钗记》。

崔郎与兴娘幼时便由两家长辈定下婚约,并以一支金凤钗作为信物。定下婚约后不久,崔郎的父亲因外任带崔郎离开,一走便是十五年。没有等来崔郎的兴娘染疾而去,在下葬时,那支同崔郎作为信物的金凤钗也随她一并入土。

兴娘去后不久,崔郎却千里迢迢寻来,要信守婚约,迎娶兴娘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