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猎犬

皇帝一发话,云莺自然将他迎入清竹阁。

而赵崇也很快瞧见罗汉床榻桌上云莺吃到半途、来不及收拾的那碗小馄饨。

在廊下,她心里惦记的小馄饨,便当真只一碗小馄饨。

除此之外什么旁的吃食也没有。

心情才有所缓和的赵崇立时又深深皱眉:“爱妃晚膳便只吃这些?”一句话说罢,不等云莺开口,想起德妃做下克扣妃嫔份例的事情,怀疑云莺这些时日吃得比往常更清淡,赵崇沉声喊来夏江,让他即刻去吩咐御膳房添几道菜。

云莺没来得及有想法便获得蹭吃蹭喝的机会。

但御膳房添菜,不必由清竹阁花销,她对皇帝今天的上道颇为满意。

谢过恩典,云莺当下亦投桃报李命小厨房再送两碗小馄饨过来。

馄饨皮和鲜肉馅儿都是现成的,不多时,小馄饨煮好,立时热气腾腾送来,云莺没吃完的那碗也被撤了下去。

面前一碗小馄饨其貌不扬,看不出如何值得云莺惦记。

赵崇接过云莺递来的干净瓷勺,拿着瓷勺抬眼便见她在眼巴巴瞧着自己。

又听她心下催促趁热吃,赵崇不由无声一笑。

没有故意逗云莺,他压一压嘴角浅笑,慢条斯理品尝起这一碗让云莺心心念念的吃食。

这小馄饨的滋味果然不错。

尤其看云莺吃相优雅却吃得很香,可谓平添几分美味。

比起眼前吃食,赵崇的心思更多在云莺身上。

小娘子的妍丽面庞近在咫尺,一举一动无声流露的鲜活灵动为旁人不及,内里心思亦不落窠臼。

也不怪他如今这般情况在清竹阁总觉得比在别处自在。

赵崇和云莺对坐着吃罢小馄饨缓解腹中饥饿。

垫过肚子,碗碟撤下,御膳房添的菜尚未送过来,碧梧和碧柳便先为他们奉上茶水和点心。

赵崇余光不动声色瞥向眼角眉梢浮现满足之色的云莺,端起茶盏喝一口茶水。尝出是陈茶,知多半与德妃的所作所为有关,他眉心微蹙,转而将茶盏搁下。

“近来爱妃的身体如何了?刘太医照料得可还尽心?”

少倾,赵崇关心询问。

云莺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过了。

但在最初两日仍疼得厉害,刘太医来帮她施过针缓解绞痛,只她心有余悸,便在床上躺得两天。

这一次,刘太医专门叮嘱过让她多走动走动。

想来比起上个月不见多少好转,与她整日闷在清竹阁颇有关系。

不过刘太医之前来为她看诊便提过须得将养数月时间。

可见原本也不能操之过急。

云莺懒怠揣测皇帝心思,故而不费心神,捡了两句规规矩矩的话说:“回陛下的话,刘太医的医术高超,照顾嫔妾亦尽心尽力,想来将养数月定能好转。”

赵崇隐约记得刘太医说过让云莺多走动走动,又问:“可曾遵从刘太医所言多去外面走一走?”

云莺却被他问得一噎。

今儿好不容易出门去趟慈宁宫便被德妃半道逮住刁难。

有这么个看见条狗都恨不得踹上两脚的人在,她若是常去外面走动,恐怕膝盖早就跪肿了。

“嫔妾懒怠,这阵子不曾常出门走动,请陛下恕罪。”

云莺掩下心思告罪道。

但想到狗,她思绪一顿又禁不住继续想下去。

懒怠出门不假,但若当真养条狗,须得去外面遛,倒不得不出去走动了。

最好是一条忠心护主且凶巴巴的猎犬,这样旁人轻易不敢近她的身。

不过倘若伤了人也是麻烦事……

罢了。

总归也没有这样一条狗能给她养。

云莺心念如电转,转眼放弃这不可靠的念头收敛起思绪,而赵崇将她所想一字不落听在耳中,挑了下眉。他印象里尚且第一次窥得云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德妃刁难她的这一桩便如同从前许多事,根本没有往她心里去。

更是无所谓在他面前诉苦抱怨。

赵崇微抿唇角,未及开口,夏江已经从御膳房回来了。

他便没有继续盘问,让夏江送晚膳进来。

皇帝的吩咐,又有大太监夏江亲自把关,御膳房准备的菜肴无一不精致。

譬如一道煨刀鱼,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须得先以快刀刮取鱼片,复以钳一一仔细去其刺,最后以火腿汤、鸡汤以及笋汤煨之,所用火腿要少肥膘而多瘦肉,炖汤的鸡以老母鸡为宜,笋则应足够鲜嫩,方才能得到这一口鲜妙绝伦。

上一次品尝这些精致菜肴是德妃生辰宴。

久违大快朵颐的机会,云莺自然不会和赵崇客气,便是吃了个痛快。

被德妃刁难固然扫兴。

但她本便不会再为这些事生气动怒,现下有美味佳肴享受,心情只有畅快。

赵崇听她心下样样夸赞美味,感觉出她内心那份享用美食的欢愉,有心等她吃满足才搁下银筷。

一时也愈发对德妃克扣份例的行径感到厌恶。

“爱妃可吃饱了?”

注意到云莺桌下的手悄悄摸了下她自己的肚子,赵崇嘴角弯一弯问。

吃得满足的云莺也弯一弯唇:“谢陛下关心,嫔妾已吃饱了。”

赵崇颔首,让人撤下碗碟,却未多留:“朕仍有事要处理,便先回勤政殿了,爱妃早些休息。”

心情不错的云莺跟随至廊下恭送他离开。

之后依旧心情不错回到里间,当即在美人榻上斜倚着。

“娘子可是吃撑了?”

碧梧见云莺将手掌覆在肚子上,一眼窥知这般情况,又说,“奴婢这便去取消食的药丸。”

半晌,吃过消食药丸的云莺继续斜倚在美人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碧梧将小宫人屏退,只留她与碧柳在,随即两个人眼巴巴站在美人榻前静静看着云莺。

“奴婢还以为陛下是为德妃娘娘的事情来。”

不一会儿,碧梧低声道,“娘子,这桩事究竟会如何呢?”

“奴婢原也以为……”

碧柳和碧梧的想法一样,说着不忍叹气。

皇帝过来清竹阁,只字不提德妃。

这让碧柳和碧梧有一种希望落空之感,更怀疑皇帝陛下是否会惩治德妃。

而大抵无欲则刚。

云莺对皇帝怎么做都无所谓便气定神闲。

皇帝不提,她也不会主动提,毕竟皇帝不问,多半也是不想听。

何况德妃这一阵子做下的桩桩件件,皇帝当真想知道,何须专程来问她?

她经历过便明白笑到最后几个字的真谛。

但身边这两个大宫女到底未真正看透这后宫一切皆由皇帝主宰,遇上今日这些事,免不了愁苦。

“许多事情都不在这一夜,不在这一日非要见分晓。”云莺懒洋洋说,“我知你们为我不平,为我忧心,但我也盼着你们能稳重些,而非事事被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