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亲亲

密室内分明光线昏沉,却在司韶令话落后的须臾间,像有疾风骤雨又乍然从裂隙倾泻,将一片混沌里的陶恣淋透。

来势过于凶猛,也让他整个人几乎冻僵了。

半晌,瞪着陶恣石化般久久凝固的脸,祁九坤上手捏了一下:“嗤,也没被点穴啊。”

“……”而司韶令没有开口,只紧盯陶恣失神的眼,意外耐心地等着他。

直到又过了良久,陶恣忽地吸了一大口气,猛抬起头,终于动了动他僵住的唇。

“我……我才不是蠢驴,”他颤声念叨着,“阿梧,阿梧不怎么擅长暗器,刚才一定是打偏了,他本来想杀的人还是我……”

而司韶令闻言正沉着脸欲反驳,没想到陶恣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要不……”

“你再试试?”

司韶令:“……”

很明显,陶恣是想让司韶令再重复先前的动作,再次确认陶梧的心意。

“我来。”

而这回,江恶剑倒是眼疾手快地一跃挡在司韶令前方,也不给陶恣反对的机会,趁他还四仰八叉地躺着,已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俯身以一掌覆住他嘴唇的同时,朝自己手背用力亲了下去。

“啵”地一口,吮出极为响亮的声音,从陶梧的角度看去,无疑是他又强行占了陶恣的便宜。

可惜,任江恶剑全神戒备,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鸡骨头来袭。

陶梧手上没有剩余的鸡骨头可扔了。

但这一次,陶梧怒视着江恶剑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大吼,锁链被他挣得哗啦啦响个不停,恐怖刺耳,仿佛下一瞬就要被他扯断了去。

无需其他,俨然也已说明,他一直在意的人,仅是陶恣而已。

无论是谁动了陶恣,他都会陷入暴躁。

见陶恣惊愕中仍满脸不敢相信,司韶令这时却不再给他留有喘息地开口:“他从来就不曾说过心悦我,是你自以为是,强行扭曲他的心思。”

“我没有——”

“如今他受洗骨丹所迫分化,本该如其他鬼士一样暴虐无心,可他忘记所有人,甚至忘了我这个师叔,却唯独不肯伤害你,就连他的几次失控,也都是因你而起。他对你是何心意,你现在还不明白?你还认为是你玷污了他,打算不顾他的意愿,继续寻死觅活么?”

“……”

“你死了,以他眼下这副模样,你觉得他可会独活?”

“……”司韶令这一番话显然让陶恣更加错愕不已,一时又没了动静。

也莫名的,使得正要从陶恣身上起来的江恶剑一滞。

似想到什么,眸间微微黯淡。

“可我……”只听陶恣停顿片刻,开始碎碎念念道,“可我……以前仗着我爹在擎山的身份,好吃懒做,任性妄为,每次闯祸了……还连累他和我一起受罚,开心的时候与他称兄道弟,不高兴了就对他颐指气使,还骂他是小聋子……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师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说话间,陶恣难得楚楚可怜地自我检讨着,司韶令却只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愣了愣,陶恣破天荒地没有怒目相向,而是又否定道,“所以……阿梧才不会……”

“怎么不会?”谁知短暂沉默的江恶剑突然打断他,嗤笑一声,“就算你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作恶多端,你气得他恨不能杀了你,他一样会喜欢你。”

“他就是心悦一个蠢驴,他有什么办法?”

而察觉一旁陡然照来的灼灼视线,江恶剑面容僵硬地又挥挥手:“罢了,你是蠢驴,你听不懂。”

“……”

陶恣张着嘴,被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说了一通,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此刻脸上的神情倒稍冷静了些。

“那,那最后再试一次……”

陶恣此话一出,已艰难起身,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颤抖着也没个轻重,一头撞向他面前还未完全起身的江恶剑。

胳膊腿并用地夹住江恶剑,仿佛与江恶剑拥抱之下,陶恣又目不转睛地看向陶梧,像是要将陶梧喜欢自己的模样更清晰地刻入心底。

结果出乎意料的,经过前面几次奋力挣扎皆是无果,手边也再无东西可拋,陶梧无奈嘶吼间又看到眼前一幕,歇斯底里着,竟是有泪夺眶而出。

光线再是昏沉,一颗颗奔涌落下的泪光依旧如星辰,尽数映入陶恣努力睁大的双眼。

“阿梧……”

让陶恣这才一刹意识到,自己究竟在一遍遍地做着什么蠢事。

于是江恶剑正翻着白眼勉强配合他,还未转头看清形势,只听陶恣这一声哽咽的低叫过后,猝不及防的——

松开缠住他的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把江恶剑都打懵了,他一门心思地抵提防陶梧,哪里会想到,主动与他“亲近”的陶恣会出手。

对方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像极了幼时家门前与他玩着玩着突然尥蹶子的驴。

“你放开我!”

而陶恣这一下倒没怎么伤着江恶剑,反而把自己本就伤重的腕子震得钻心疼,他却仍脸色煞白地一边匆忙与江恶剑拉开距离,一边急于向陶梧证明清白般,又厉声朝江恶剑大吼。

“臭流氓!你还不离我远些!阿梧都哭了!你,你简直是疯狗!禽兽!畜生——”

慌乱中口不择言的几声怒骂却戛然而止。

既是由于那名为昭苏的小姑娘一霎震出剑鞘的寒刃,擦着陶恣的呼吸而过。

也因为,其实话一出口,陶恣已猛地回想起一件事来。

是他第一次寻江恶剑报仇未果,极其愤怒地出言辱骂,被司韶令以青山指点住了哑穴那次。

——等你不再张口闭口称人是“畜生”的时候,便来找我解开。

那时司韶令森冷无情的警告,让他至今仍记得清楚。

所以“畜生”两字一落下,他已不受控制地止住话头。

但怎么也没能想到,此时不待司韶令有何举动,反应最激烈的,竟是昭苏。

她剑一出,整个人也忽地冲向他们,直冲江恶剑面门。

还以为她的确心怀不轨,终露出了真面目,江恶剑顺势抓住她朝自己伸来的纤细手腕,将她一手反拧在身后。

却不料,她忍痛回过头,不死心地看着江恶剑的眼睛,口中因说不出话而急迫地“啊啊”,另一手拼命来回摆动,像在否定着什么。

半晌,江恶剑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在说,你不是畜生。”

直到与她有过一路接触的祁九坤开口,江恶剑才一愣。

也在江恶剑松开手的下一刻,昭苏转身以双臂抱住江恶剑,一边接着摇头,一边竟也有眼泪流下,沾湿了江恶剑的袖口。

“……”江恶剑难免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