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哑巴

祁九坤这一通撒泼打滚属实让江恶剑有些摸不着头绪。

他与对方其实也就几面之缘,且自己待他不曾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他对他们的婚事这般在意?

且他因着江子温在医馆小住那几日,便不嫌路途遥远地前去北州王庭探望,也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

尤其,司韶令这一回见到他后的态度与在南隗时总有些不太一样,似始终在克制着什么,此刻见祁九坤这副急头白脸的滑稽模样,竟是稍微妥协了。

只见司韶令一言不发地过去,本想将祁九坤从地上扯起,结果被祁九坤张牙舞爪地躲开,死活就是不起来。

司韶令便又沉默着,把那只随祁九坤动作而滴溜溜滚向旁处的瓜捡了回来。

“那就吃完了再走。”

他虽背对着江恶剑,这话却显然也在说给他听。

倒也不指望司韶令能马上遂自己心意,祁九坤一个打挺坐起来,见好就收。

只不过又抱住瓜道:“一大早就吃这寒凉的东西,你想害死我老头儿?先给我上几道你们这儿的好吃的!”

“……”

自是看出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司韶令俯视他半晌,最后道:“随你。”

“但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像以前事不关己便好。”

江恶剑闻言看过去——像以前?

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见祁九坤哼笑一声,已拍拍灰尘起身,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而青邺人的饮食不似北州粗犷,与南隗差不离,五更早点已是极为丰富,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笋泼肉面或七宝素粥,另有蒸饼、糍糕、炒肺等点心小吃,祁九坤乐滋滋从东厨提回来,摆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

“我费尽心思给你救活的夫人,还能让你说休就休了?”

直到将早点上齐,祁九坤依旧咕哝着,正准备坐下,却眼皮一跳,出其不意地一脚踹走了身旁的圆椅。

那椅子转了两圈准确无误地靠在江恶剑的位置停下,祁九坤头也不抬,对本欲坐他边上的司韶令道:“去去去,坐那儿去,你挤着我都不好夹菜了。”

随日头透过窗缝,司韶令已重新以黑纱遮挡双眼,冷冷看了看祁九坤,像是看他还能幼稚到哪种地步,半晌,真的如他所说,坐去了江恶剑身边。

江恶剑垂眸,心知司韶令一步步退让不过是懒得与祁九坤纠缠,也并没有躲闪。

倒是无归,因与司韶令面对着面,一时连云火面具也没有取下,目光游移地避开司韶令朝他投去的视线。

“你受伤了?”想起昨夜气势汹汹的司恬尔,司韶令眯眼打量他,觉出他异样道。

“怕是真的瞎了,”谁知祁九坤吭嗤一笑,“这位鬼门右使……若实在身子不适,待会儿可以上我这拿些金疮药。”

“金疮药?”司韶令语气一顿,眉头更紧。

祁九坤摆手,打断司韶令快要将无归逼得缩进地缝的目光,又指了指江恶剑道:“啊,你夫人兴许也用得上。”

“……”听他这么说,司韶令又斜睨江恶剑。

江恶剑挠挠脸,还算配合地扭动两下屁股,提醒他一般。

司韶令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什么,神情复杂,暂不再对无归追问下去。

“看你果然病得不轻,”而司韶令正拿起筷子,祁九坤突然又话里有话,率先夹了一大堆给司韶令,“快多吃些肉补补。”

“……”

司韶令本就苍白的脸色又一沉。

原是几块煎白肠“啪叽”一下,全扔进了司韶令跟前的面碗里。

江恶剑不确定祁九坤是否是故意为之,但他在江寨时便知道,司韶令虽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吃下沾了泥巴的鱼糕,却绝对不会,吃一口动物脏器。

洗得再干净也不行,萧夙心偶尔做羊杂时,他远远闻到,都退避三舍。

念及他一向不舍得浪费粮食,自不可能倒掉,江恶剑忙不迭将自己还未动筷的崭新一碗汤饼推向司韶令,打算与他交换过来。

却也没料到,司韶令忽地抬袖止住江恶剑的动作,面上霜冷,明显看出祁九坤算准了此情此景,偏不想顺对方的意了。

眼睫仿佛投下沉沉阴影,司韶令仅看了碗内须臾,便夹了一块肠头置气般径直送入口中。

“……”

而后才嚼了一下,整个人已僵立在座位上。

在江恶剑愕然中,喉间几番强行滚动,皆以失败告终。

“……”最终,无法强作淡定的身影骤闪,冲入屋外雨后清芳,还是将那一块无辜的煎白肠吐了出去。

“早听你夫人的不就得了,”见司韶令面容十分狼狈地回来,祁九坤嫌弃又意味深长地瞪他,“活该遭罪。”

而江恶剑早已趁着司韶令出去的刹那,大口吃完他碗里剩余几块煎白肠,见他进屋,不由望去。

看到司韶令无语坐下,像没力气与祁九坤争辩,只端起茶杯猛灌着漱口。

然后,一整口全喷在了没来得及阻止他的江恶剑脸上。

那茶杯里装的并非茶水,而是祁九坤特地盛给江恶剑驱寒的姜汤。

“……”江恶剑一阵呆怔,看着眼前微微喘息的司韶令,看他眼眶已一片痛红,短暂的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脸上有汤汁滴落,划在唇角,仍温热辛辣,他下意识地抿入口中。

司韶令猛地收回视线,转身没再看他一眼。

而无人注意到,也就在这时,祁九坤朝窗外挤眉弄眼,使出几声极为刻意的动静,像在招呼谁。

半撑的窗板下隐约有乌黑发髻晃动,葱白指尖扒在窗口,慢慢的,露出一双亮如秋水的明眸。

随着那道目光望向江恶剑时尤为紧张的闪烁与担忧,躲在窗底已久的人终于忍住害羞,指尖微一用力,整个娇小的身躯翻入屋内。

竟是一个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身着霜白不掺任何杂色的云袍,亭亭玉立,腰间佩剑,很明显来自于南隗五派之一的天墟。

不知在外面蹲了多久,气息倒极稳,甚至不输于带她前来的祁九坤。

“你这鬼鬼祟祟的小哑巴,总算敢出来见人了?”

祁九坤啧啧开口间,其他几人仍是惊讶不已,不明白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个天墟的小弟子。

她总不会是天墟派来诛杀司韶令的人?

可再不济,也不该派这么个小不点来?

江恶剑无疑是先做这最坏的打算,尽管他瞪着她直勾勾照向自己的眼睛,不知为何,好像有一丁点的眼熟。

可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什么,只见那小姑娘竟一头朝他与司韶令冲了过来。

果然是来杀司韶令的?

便心头一凛,江恶剑毫不迟疑地聚拢掌风,不客气将快到眼前的人甩了个大跟头。

“什么玩意?”见她这么轻易被打趴下,好像并无出手的意思,江恶剑又愣住,才想起来问祁九坤,“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