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撒泼

祁九坤明显是日夜兼程而来。

额前苍白碎发被风雨淋得支楞巴翘,但一双瞳仁仍格外亮堂,并不似寻常年迈老人的浑浊。

也不管江恶剑二人投向他的视线有多么诧异和疑惑,自顾自拍了拍怀里圆滚滚的瓜:“老头儿我赶了好几天的路,就为给你们尝一口,还不请我进屋歇一歇?”

“……”对于祁九坤这个人,无归显然是第一次打照面,几番打量仍没能猜出对方身份,一时语气戒备道,“你是谁?是如何潜进来的?你认得我们堂主?”

“我是能救你堂主小命的人,”祁九坤答得干脆,又张动着鼻孔往前凑了凑,被无归侧身不自在地躲过,他也不嫌尴尬地嘿嘿一笑,“不过你这个小和元挺有意思。”

“待会儿也来尝尝,你这一身味儿和我的瓜,哪个更甜些。”

“……”原本已将此事暂时抛于脑后的无归闻言不由又顿住。

随后似强作镇定地转向江恶剑,见江恶剑倒一副认得对方的神情,无归只好以眼神询问此人由来。

“他就是,一直给司韶令诊治的神医。”江恶剑简短道。

只不过他本来也仅是将对方当作一脾气古怪的村中大夫,却半年前在金羽驿那一番混乱之下,他依旧注意到了,就在司韶令出剑自刎时,除了当时在场的各派高手纷纷阻拦,最终成功将他拦下的,正是眼前这总佯作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

后来他恢复记忆,也与赶至北州的祁九坤又见了一面,从他手中拿到了那些为司韶令调理丹田的药。

才知道,原来这祁九坤果真并非常人,而是也曾师从五派之一,尤以医术名扬江湖的浮门,据说在浮门辈分极高,如今已退隐江湖多年,五年前云游至司韶令同村,几乎与司韶令一前一后居于那里。

大抵因着江子温在他的破烂医馆里曾住过一段时日,他一听说江子温中毒的消息,便动身赶去探望,顺便——在北州王庭大摇大摆吃起了白食。

还连吃带拿。

江恶剑离开的时候,他正琢磨着把萧临危那一条受冷落已久的黑王蛇蛊“乌珏”偷来制成药材,也不知被萧临危发现了没有。

目前看来,他身上倒没带什么其他东西。

所以千里迢迢,就为送瓜?

且他怀里这颗圆咕隆咚的硕大寒瓜,难不成是苦笼所种?

厉云埃真的带坤奴们将此解暑稀物种了出来?

脑内一团嘈乱,江恶剑也是生出了诸多疑问,不知从哪里问起。

但最为重要的,仍是心念一动间,他知道,此情此景,祁九坤简直是天降救兵。

他和无归都不便近司韶令的身,这精通医术又身手深不可测的祁九坤,岂不是最令人放心的托付之人?

便目光闪烁间,江恶剑已冲他开口道:“堂主昨晚留宿在这位鬼门右使的房内,但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忙,瓜就不享用了,你自己顺着这条路——”

谁知江恶剑算盘打的响亮,祁九坤却径直把瓜往他身前一扔,迫使他下意识接住。

“这是他那手脚不利索的大哥亲自种出来的宝贝,特地让我一个老头子不远千里带来给你们吃,”说着他竟也看了同样满目拒绝着同去的无归一眼,“啊,还有你。”

“你就是什么鬼门右使?那他大哥交代了,这瓜也有你的份儿。”

“……”无归一怔。

“愣啥?走吧!”

祁九坤把沉甸甸的瓜一转到江恶剑的手上,顿时浑身轻松,嘎吱活动几下手脚,一手抓住一个,趁他们不备,猛地施展轻功。

江恶剑二人倒也并非完全不能脱身,但都免不了顾及这瓜的来之不易,生怕挣扎中给摔破了,稍一迟疑,便错过最佳的挣脱机会。

“司韶令!”

便将二人一起推入屋内,祁九坤为防他们跑了,一点也不客气地堵在门前大声招呼。

正倚床闭目的司韶令闻声皱眉抬头,见到祁九坤的一刹面容僵住。

虽也有惊讶,却看得江恶剑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怪异的念头,总觉得司韶令的眼神不似在单纯看一个分别多日的大夫。

“你怎么来了?”只听司韶令又很快敛神地阴沉开口。

“我咋不能来?”祁九坤叉腰伸出一手,“你这段时间又欠了我多少药丸子钱了?当上这富贵的堂主,还不速速还给我。”

“……”江恶剑愕然,万万没想到祁九坤是讨债来了。

“没钱,”更不可置信的,是司韶令立刻赶人道,“你不如去找我大哥要,叫他先替我垫上。”

“屁,他藏那几个钱,还不够买我半颗药丸子的,你嫂嫂又怪吓人的,我可不去。”

“……”司韶令顿了顿,却像懒得揭穿他,这回干脆无情道,“那是你多管闲事,我从来没让你做这些,你若有不满,就快些回南隗。”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恶剑听这话莫名有些刺耳,连厚脸皮的祁九坤好像也被噎了一下。

“嗤,”没想到祁九坤随后又一笑,“想赖账?那我可真不走了。”

他说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向皆不知所措僵立原地的江恶剑二人:“你们俩,快坐下吃瓜——”

“出去。”

然而司韶令又打断他道。

祁九坤不搭理他,盘腿一边聚起掌风欲将瓜一劈两半,一边碎碎念念道:“就不走,有本事把我轰出去——”

“江恶剑。”结果司韶令再一开口,已是目光烫人地面向江恶剑。

那声“出去”显然是对江恶剑所说。

江恶剑倒无意外,但脑袋像有千斤重,并未与司韶令对视,便沉默地纵身一跃。

直接踏在祁九坤头顶破门而出。

“……”

祁九坤错愕间,身体却先一步反应,就在江恶剑动身的同时,那么仰身滑向后方,一把拉住江恶剑的脚踝,连拖带扯地给人拽回了屋内。

江恶剑没想到对方如今不加掩饰,武功有如此之高,重重摔在地上,再欲起身,门已再次被堵死。

“我说怎么一大早尽说让人上火的话,”而祁九坤朝江恶剑挤眉弄眼,“跟我说说,你又咋招惹他了?”

“……”江恶剑离去未遂,受不了司韶令的视线,只得硬着头皮拔剑,“你让开——”

“我已将他休了,你让他走。”

而心下一冷,终究还是听见司韶令解释道。

“休了?”

却不待江恶剑开口,祁九坤破音的一声惊呼响起。

本跃跃欲试离开的无归也吓了一跳,不明白昨夜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你把他休了?”

祁九坤又重复地问司韶令,吹胡子瞪眼。

随即也不等司韶令回答,在江恶剑惊愕中,见祁九坤竟“咣当”躺地上打了个滚儿,从未如此撒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