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解穴

山川万里如泪涌,在雨中摇摇欲坠,风卷起层叠鳞浪,像要摧毁世间最后一盏微光,剩下不世楼的灯火明灭,在即将到来的天崩地坼里,拼命撑起这拢云霓之望。

“想起来了?”

闷雷破开短暂的沉默,伴着魏珂雪又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记不清也无妨。”

“你们越觉得不可置信,我就越是痛快淋漓。”

“因为不管你们是否相信,在杀了七个杀手之后,又一并替我解决了擎山七英的人,也仍是你——江恶剑。”

被迫陷入回忆的江恶剑拼尽全力仍未能看清楚,却再次因魏珂雪这一句从恍惚中回神。

而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司韶令,却止住了,江恶剑只双目通红地瞪着魏珂雪:“是你,你早就想置他们于死地!”

“别以为我这次还会上你的当,你命那几个杀手去杀阿邵的时候,我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只有他们在场——”

“的确,”谁知魏珂雪却一脸坦然地道,“你突然像一条疯狗咬过来,竟把他们都杀了,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但你虽然坏了我原本的计划,却也给了我一个另外的思路。”

“毕竟擎山那七个老东西一日不死,掌门人选就一定仍是他们最看重的司韶令,我何不就借你的手,把他们都除了?”

“不可能——”

眼看江恶剑完全不信他所言,魏珂雪更嗤笑道:“你早就杀得失去神智,他们又穿着一样,你怎么能确定,被你杀死的,当真只有最初看到的那七个杀手?”

“……”江恶剑闻言忽然愣住。

“陶重山其实没有说错。”

仿佛紧追不舍的猎人,魏珂雪这时看向始终一言未发的司韶令,看着他因极力忍耐而苍冷的面容,一字一句已是嘶哑,却刻意拔高了些许声音道。

“他们确实还心心念着,要帮他们的韶令小师弟保住一个人,哪怕听我说那个人正手染鲜血,大开杀戒,他们也不曾立刻使出杀招。”

“可惜了,你七师兄仅是稍微迟疑,就被他一剑,毫不留情的穿了心。——需要我一一说出来,你其他几个师兄都是怎么被他杀死的么?”

“……”司韶令依旧无法动作地坐于原地,此刻不知是已忍至极限,还是因魏珂雪的话,几指紧攥膝间,几乎抓破那一块单薄的布料。

“哈……他用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你说的慈剑剑法,连我都很是意外,竟不需要我暗中出手,凭他一个,就解决了堂堂擎山七英。”

“我看在江寨,早就不止你一人教他吧,你就那么确信,江盈野没有传授过他任何功法?”

“胡说!”

而江恶剑愕然反驳的话被魏珂雪径直忽视,只见他仍双目无比兴奋地照向司韶令。

“司韶令,你现在可知道,你当初言之凿凿想要还他清白的样子,有多么令人发笑,因为你的私心而轻信你的阿梧,又是多么不值!”

“说到底,你混进这敕风堂一直想要查清的仇人,就是他江恶剑!是江恶剑,亲手杀了你那些师兄们!”

而魏珂雪最后几句欢快高亢地落下,窗外被一瞬劈得通亮,本透着微光的这一角不世楼,反而成了最黯淡的地方。

耳畔仅剩咄咄雨声间,江恶剑胸腔翻腾着,微一偏头,似转向司韶令,也仍僵硬地紧持长剑,牢抵在魏珂雪身前。

咬牙道:“除了司韶令,从没有人教过我功夫,以我当年身手,根本不可能接连杀死——”

“那便要问你自己了。”

魏珂雪这次倒像是笃定江恶剑定曾师从他人,不欲同江恶剑争辩般地冷笑。

“不过你忘了也不稀奇……”他只忽地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谁让你娘死时,你那副德行实在是难堪极了。”

“……”

江恶剑猛然抬眸,眸底有无数锋利刹那飞涌。

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魏珂雪不屑睨他:“既是江寨害死我双亲,那亲眼看着爹娘死在自己眼前,尊严被人恣意践踏的痛苦,我当然要一丝不落的还给你。”

“……”

也就在魏珂雪这一番话如霹雳贯耳间,仿佛终于将埋藏心底多年的阴霾倾吐而出,魏珂雪再没心情与江恶剑多言下去,话音方落,已面色骤冷。

一霎时,辛辣苦涩的松香如倾泻冷雨将眼前人淋透,冷峻的雪松气息本该高高在上,此刻却杀栗尽显地萦绕于魏珂雪扭曲的面容,违和不已。

而天乾信香令人窒息地充斥于各个角落,江恶剑目眦欲裂,却也顾不得一瞬闪现于脑海如剥心抽骨的回忆,猛重聚内力,顶着几欲摧毁他意识的压迫,朝趁机脱身的魏珂雪挥剑怒斩。

司韶令的青山指还需他化解,他绝不能离开!

魏珂雪自是早已做了打算,然而正当他猝然飞身跃向门口的同时,没想到江恶剑一剑紧随其后,并未被他甩下。

略微意外地看了江恶剑一眼,魏珂雪脸上阴沉,他的天乾信香虽不及司韶令强鸷,但也绝不可能任由一个地坤来去自如,更何况,还可追上施以轻功的自己。

尤其,江恶剑分明受他天乾信香压制,面目因透骨的撕裂感而狰狞,却反倒比先前出手更为迅猛。

“你杀了我也无用,”便愈发难以招架,魏珂雪侧身向后急喘道,“你同我纠缠一刻,他便少一刻活命的可能,你不如去听听他的遗言,看他现今可有后悔,后悔信了你这条疯狗!”

而血液烧灼每一根神经,熟悉的压迫感蔓延整个身躯,却远远不及交缠覆在心头的无奈与绝望,江恶剑欲强行抛开他说的一切,可又恍惚听到埋于最深处的声音,像催命的恶鬼,笑他痴心妄想。

“你不救他,我就让你比他痛苦百倍——”

“江恶剑……”

却在江恶剑赤红着双眸,果真不给魏珂雪一丝退路,甚至令他来不及喘息,身上早已血痕累累,一声恍隔许久的低语蓦地传入耳内。

像一道无形的牵扯,在这一刻扯住江恶剑所有感知。

江恶剑猛回过头,看到不知何时,司韶令身前衣袍竟已被血污浸透,与他四目交汇,口中又有猩红坠落。

“过来。”

而随后这一声,低哑如幻觉,也让江恶剑慌乱之下终不再理会魏珂雪,转眼冲到司韶令跟前。

“我教你……如何解开。”不待江恶剑开口,司韶令竟道。

此话一出,无疑让正欲离去的魏珂雪一顿,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再怎么变化,也离不开原本,我已知晓解法,”并未在意魏珂雪倏然一阵青白颓败的脸色,司韶令双眸血丝遍布,凝视江恶剑,“但你需保证。”

“解开之后,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