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哥哥

“他既然是本王侄儿,当然也算她的兄长,王妃这样一副表情,难不成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迎着厉云埃尖锐的视线,萧临危似很快又恢复如常,双目深邃地率先开口。

“……”厉云埃却不发一言,根本没有听进萧临危的欲盖弥彰,只紧盯他眸底微有闪烁的碧色。

萦绕在他眼底的困惑明显是,萧临危若一早就知道江子温也是萧夙心所生,为何当初没有选择用江子温来研制成丹,以他惯常的手段,悄悄抓一个小女孩回北州,岂不比兴师动众的抓回江恶剑更容易许多?

他又为什么始终没有对外公布江子温的真正身份,任由自己收她为养女?

而且,他待江子温的态度,分明与江恶剑是不同的,他不是对曾经服下唯一成丹的萧夙心极为怨恨么?

见厉云埃许久不曾开口,萧临危忽一冷笑,垂眸向下,视线落上掌间被厉云埃咬出的齿痕,转了话锋道:“王妃这从小就咬人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若再有下次,本王不会怜香惜玉。”

“……”

——萧临危这回说的,自是厉云埃幼年被掳至北州王庭的情景。

那时厉云埃还不到八岁,整日被栓在北庭大都尉的宫帐外头,灰头土脸,满身鞭痕,俨然如毫无自尊的奴隶,任何北州人皆可碾踏欺凌。

当年作为左贤王的萧临危则一直因年纪尚小而备受争议,正找不到契机抗衡,突然得知了右贤王与大都尉两个最强劲的对手意图以厉云埃来胁迫南隗五派。

于是,萧临危当即寻了机会将厉云埃抢入自己手中,随后秘密前往南隗,借着归还厉云埃的条件暗地与南隗五派联手,彻底重创右贤王二部势力。

按理说,萧临危无论如何都算是厉云埃的“救命恩人”。

因而最初把厉云埃抓到自己身边之际,本以为这瘦弱的小残废必定在“得救”之下对自己感激涕零,且萧临危看着他像只泥狗的黢黑蠢样,难得带他到了一般人无法踏足的鹰池清洗。

谁知厉云埃却一进去就激烈反抗,仿佛要下的不是汤池,而是油锅。

只觉他实在没见识,最后萧临危不耐烦的亲自给他踹下去,强摁着他喝了几口池水,又命人将总算蔫下来的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不识好歹。

是萧临危对他的第一印象。

尤其当厉云埃满头乱发被重新束起,露出一张仿佛换了个人的脸蛋,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那半年间在北州的风吹日晒下人不怎么白皙,却仍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漂亮眉眼,目光里携着丝丝病态的冷淡,虚弱一瞥,比萧临危所见过的王庭中所有小孩儿竟都要好看。

结果没想到,萧临危不过心血来潮地伸手逗弄几下,腕子就出其不意的被咬住。

那一口虽很快被人强行掰开,却不知深浅,甚至渗出了星点血丝,气得萧临危恶狠抓住他还湿漉的发尾,一下下压着他,给自己嗑了十几个响头。

又双手绑在回帐的轿撵后,让他磕磕绊绊地一路摔了回去。

若非念及他对自己还有用处,怕要再扒层皮才能解恨。

如今对比之下,倒显得眼下的确“怜香惜玉”。

只不过萧临危说完,因着厉云埃依旧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尽是让他极不自在的深冗。

以至于他在大步转向江子温之前,到底不甘地又扔下一句。

“一个没分化的残废,最好也少些异想天开。”

厉云埃:“……”

却破天荒地没有因这次一声“残废”而有何神色变化,厉云埃静静转身,同样朝江恶剑二人走去。

“哥哥……”

便见江子温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正趴在江恶剑肩头,一边模糊喊着,一边难受地呕了几声,偏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而江恶剑手足无措地轻拍她蜷缩的后背,看见萧临危手中汤药,下意识欲把人先还给厉云埃,毕竟她平时与厉云埃更亲近一些,想来由厉云埃喂她会快上许多。

不料他才一要拉下江子温紧搂他脖子的手臂,只觉滚热的小小身躯突然更用力地抱住他,口中颤抖发出的低唤也不由拔高,一声声“哥哥”,像走投无路的雏鸟,绝望落在他耳内,迫使他动作倏然僵顿住。

“她……”江恶剑皱眉望向厉云埃,“她以前……有过其他亲人?”

她向来只会笑嘻嘻地叫自己“阿哥”,确实还从未以如此语气叫过他,江恶剑心下莫名刺痛间,急忙反手安抚着,忍不住问道。

而厉云埃还未开口,一旁萧临危却看着江子温难熬的模样,俨然已等不及。

但眼看他径直拿药碗往江子温口中灌去,把江恶剑吓得连忙一躲。

幸而厉云埃同时伸手,颤巍巍地从萧临危掌间扶住药碗。

在萧临危陡然照去的不解凶光里,一手舀动银勺,轻吹几下,确定勺内汤药不再烫口,才小心撬开江子温的嘴角。

“……”萧临危冷嗤,倒没再说什么,只在厉云埃欲以另一侧受伤的手臂接过药碗时,故意避开,一副他定会打碎了的不屑神情。

厉云埃便就着他的手,耐心地一勺勺喂给江子温。

也让江恶剑更为惊讶的是,那汤药在他端来时分明事先尝过,一口已苦得他睁不开眼,本觉得江子温绝不可能轻易喝下,却意外的发现,她仿若没有味觉一般,就那么不哭不闹地喝光了。

唯有在江恶剑怕她呛到,强把她从肩头移至身前坐下时,误以为他要离开,连向来宝贝不已的皱巴破布都扔了,死死抱着江恶剑手臂,掉了两滴眼泪。

“她确实曾有一兄长。”

待江子温喝下药,重新安静挂于江恶剑身上,只见厉云埃突然开口。

“……”

萧临危看着厉云埃随手将银勺放回自己手上空碗,脸色一沉。

然而没人注意。

江恶剑只闻言问厉云埃道:“那她兄长在哪?”

“被你杀了。”

却忽听萧临危阴森道,端着空碗出去。

江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