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破局

自然是一时半刻还无法看到画上内容。

当上百飞隼兵坚如城墙地将这一整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原本挺拔繁茂的胡桐在细风吹拂下也荡出几分索瑟。

江恶剑猛转过身,眸底却已充斥与上一刻缱绻判若两人的猩红。

他们都是来杀司韶令的。

思及此,胸口每一下有力的鼓动都掺杂了熟稔的疯戾,虽仍无法捕捉,却仿若有声音在告诉他,事已至此,无需惊乱,以往每逢暴雨来临,这副躯体越是兴奋,他越可杀得淋漓。

便“嗖”的一声,伴随一鹰尾飞刃猝然从那乌泱队伍里率先来袭,江恶剑没有丝毫犹豫。

脚下骤踏起寒凛鸷风,疾跃之下整个身子与他手中长剑几近相融,顷刻化作一道模糊凶影。

一剑将鹰刃斩回间,直奔那三百飞隼兵前方现身的领头玄蓟。

先宰了他个头目来震慑,看谁还敢肆意上前。

江恶剑想得如此干脆,也确实没有半分耽搁。

谁知长风呼啸,剑势翻涌,乱发搅出千丝万缕的杀机,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的剑锋与玄蓟仅剩一步之遥,呼吸蓦地绷紧,手脚犹如被千军万马牵扯,不受他所控地坠落。

落于他身后人笃定而凛冽的股掌。

与此同时,冷香倾泻如遮天蔽日的梅海,将重重包围覆盖,染成韶艳的红,一刹那强行压制住周遭飞隼兵蓄势欲发的动作。

连同江恶剑恶狠斩回的鹰刃也被司韶令以掌风卷扫,及时转了方向,未伤及眼前这些飞隼兵分毫。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感受到司韶令紧捉于自己腹前的掌心,江恶剑诧异间,看见玄蓟眼底也有一瞬的僵凝,即将冲出口的号令随着司韶令的行为暂且咽下。

怎么回事?

不由看向司韶令,江恶剑满腹疑惑。

为什么要阻拦他?

错过方才最先发制的时机,就算对方暂不出手,他们岂不也陷入被动?

他心下忐忑着,随后更惊讶地发现,萦绕在周围沁人心骨的梅香也转瞬散去。

真的不打了?

本就难以聚拢思绪的头脑此刻更加乱糟一团,江恶剑只能警觉环视四周,以防眼下这乌泱泱的人若像方才一样二话不说来袭,定让他们措手不及。

却听耳后只传来司韶令极为淡定的一声:“萧临危想就这么取我性命,未免鲁莽了。”

听得江恶剑胸口又咚咚乱响,都火烧眉毛了,还能如此坦然地教萧临危做事,不愧是他夫人。

而玄蓟闻言似是顿了顿,只开口道:“王庭有贵重之物遭窃,你们束手就擒,王上自不会为难——”

“放屁,”江恶剑忍不住冷笑,“束手就擒?等着被你们扎成筛子?”

“……”玄蓟微一皱眉。

半晌,他像不解地扫过司韶令,又冲江恶剑道:“公子这是何意?若非公子率先出手,我等断不会对公子无礼。”

“什么玩意?”江恶剑难免听得糊涂,“那我们刚才是见鬼了不成——”

话音未落,他却一怔。

恍然问:“遭窃?我舅舅派你来拿人,是为了找东西?之前那伙飞隼兵,不是你们的人?”

玄蓟道:“之前?”

“王上只命我领三百飞隼兵拦下敕风堂这两位,悉数在此,何来另一伙?”

江恶剑这下愣住。

视线触及不远处被司韶令劫下的孤零一道鹰刃,后知后觉,那似乎也并非是朝着他们要害而去,更像一种警告。

是他在经过刚才那番暗袭后,一方面因身下尴尬处境的确很难集中精力分辨,一方面也先入为主的以为,这些飞隼兵同先前一样,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若非司韶令将他拦住,怕是当真又要一番恶战,即便脱了身,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所以说……

司韶令一早就看出,是有人故意扮作飞隼兵来暗杀他们,目的并非单纯的袭击,也意在挑起他们与真正的飞隼兵交战?

那便怪不得对方一击不成,并不恋战地纷纷退却。

可对方是什么人?

司韶令又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江恶剑飞快地回想,才猛然想到,从始至终,司韶令好像都没什么意外的神情。

“你们这王庭倒挺热闹,也比我想象中薄弱得多,”只听司韶令终又开口,“看来仅仅毁去逆云帐,是我高估你们了。”

“烦请告诉萧临危,他再欺辱我兄长,下次毁他的鹰池。”

“……”玄蓟一时无语。

随后稍作思忖,他意味深长道:“王庭丢失之物,恰在逆云帐被毁时遭窃,二位今日是真的……仅仅毁了逆云帐么?”

“可是还拿了其他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当然不仅为逆云帐。

炸毁逆云帐除了为给厉云埃出气,也是司韶令亲自来此与萧临危密谈的掩护。

但是,自司韶令从敕风堂出发开始,便心里清楚,青邺的那群老狐狸,不可能因而对他完全信任。

那些冒充飞隼兵的杀手,皆来自青邺。

他们此番来袭,结果不过两种。

一种是司韶令若无察觉,此刻与北州的恶战在所难免,不管司韶令和萧临危之间究竟有没有来往,都将留下隔阂,甚至就此反目。

另一种,便是被司韶令识破,就如眼下情形。

但这么一来,则更为凶险。

眼前这众多人里,无疑有青邺的细作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司韶令若直言是有人刻意借暗杀与失物离间双方,反而证明他和萧临危是同一阵营。

尤其萧临危在这一节骨眼丢失东西,除了那物本身价值,青邺也是要看看,萧临危会否对司韶令动手。

司韶令和萧临危之间,终还要有场较量,而司韶令绝不能摆脱得过于轻易,抑或表现出一丝破绽。

否则一回到青邺,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无论怎么看,他这一趟貌似都掉入了青邺专为考验他而设的陷阱,一着不慎,这半年的努力便付之东流。

“我确实,险些要窃走一物。”

而察觉玄蓟一瞬凌厉的目光,司韶令开口间,只隔着仅有的一层布料不紧不慢地摩挲。

掌下不住触碰的是江恶剑胸口疤痕,似格外烫人,让他与玄蓟对视间,嘴角也染了罕见的弧度。

司韶令兴奋的其实是,还是有收获的。

因为这假冒他人设局的手法,实在熟悉,与五年前敕风堂派遣杀手冒充擎山七英前往江寨的情景如出一辙。

他等了半年,才终于等来,那一直隐匿于暗处的人再次动作。

只要对方行动,就会有新的线索。

他这次前来,着实赌对了。

而并不知晓此时司韶令心底波澜为何,与司韶令胸膛紧贴间,江恶剑只觉他一下下莫名强劲的心跳。

胸前伤疤被摸得火烧火燎,他艰难思索着司韶令的话,不禁又替他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