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着迷

远处天际依旧是没能完全熄灭的赤黯,像翻腾烧灼的晚霞,壮烈而凄艳,轻易覆盖住不断潜向这一颗胡桐树下的密集杀意。

江恶剑紧抠在嶙峋树皮的几指忽顿,虽然每一根神经此刻都被卷于身下如火上炙烤的一处,但始终深陷黑冗的眼前有太多未知,潜意识里仍保持着一丝丝敏锐。

便几乎与司韶令同一时间动作,江恶剑反手更用力地抠入树缝,猛撑着他两腿跃起,隔着正率先解去他双手束缚的司韶令,竟就赤脚将刹那朝司韶令背后刺来的锋芒接下。

“……”

无疑,这一姿势使得他腰腹以下与司韶令紧贴,两条大腿拼命箍住司韶令,连带着身后本就烧灼不已的地方更一瞬简直要了命,刺激他喉咙发出几声模糊的哽咽。

也在他难以克制的失神之际,高举的双臂重获自由,司韶令已抱着他朝旁处翻滚,避开紧随而来的又一道杀机。

这接连两下,皆是北州飞隼营独有的鹰尾飞刃。

自是不知为何会有北州兵突然杀来,江恶剑心里颤巍巍地骂着娘,一心只想赶快把不合时宜折磨他的东西拿出来。

却哪里容他们有任何耽搁,随着先前消失的敕风堂鬼使再次现身,对方也不再小心潜藏,眨眼间,三人便被数十道杀气重重的身躯迅速包围其中。

“我舅舅让你们来的?”江恶剑强行忽略始终萦绕在后方的酸胀感,挡在司韶令身前厉声道,“把话说清楚,留你们个全尸!”

可惜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是,面对江恶剑的质问,来人仍二话不说,仅在凶影绰绰间,再次从四面八方掷出鹰刃,直取三人要害。

甚至对江恶剑也不留半分余地,若非司韶令蓦然扯过他颈上细带,江恶剑连翻闪避之下,正大肆翻飞的外袍都要被无情割碎。

而铮铮数声,戾狠飞旋的厌云镖与众多鹰刃发出刺耳挡撞,趁这一霎的得空,司韶令掌心在江恶剑腰际翻绕,干脆以那赤红的带子,终将他松垮的外袍扎紧。

力道并不算重,却触及他强绷的小腹,引来江恶剑又忍不住地软哼一声。

哼得旁处鬼使眼角微动,牵出星点红痕,随后抬手将腰侧佩剑扔给手无兵刃的江恶剑,头却僵硬地直视前方。

没注意到鬼使脸上可疑的尴尬,江恶剑掌心赫然多了这意外趁手的武器,下意识端详,仅来得及看到剑柄下方“一斩”二字,又忙挥臂扫落直奔司韶令的鹰刃。

果然是好剑,不仅用起来游刃有余,甚至与他所熟知的一招一式极为契合。

江恶剑不禁又看了看司韶令,见他腰间空荡,好像除了厌云镖,并无其他。

不知为何,总感觉缺了尤为关键的一物。

却没时间深思,耳畔风声乍然喧嚣,江恶剑翻身的同时一剑劈落胡桐树间碎黄嫰叶,也将那隐在枝梢欲偷袭自己的人影震出数尺。

未免愈加疑惑,这些北州兵为什么会如此无差别地来袭,萧临危真的连他也要杀?

倒是司韶令,神情从始至终似乎都未有变化。

也好在周遭虽说来势凶猛,但显然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更像是一击不成无心恋战的样子,不出半刻,攻势已逐渐在减弱。

只不过,江恶剑在微有喘息之余,行动反而越来越迟缓。

当然是他得剑之后一时杀得过于酣畅,致使那卷筒险些掉落出来,吓得他拼力夹紧,又使其在横冲直撞间,忽地不知碰到他哪里,脚下一抖,要不是司韶令从背后将他捞起,就跪了下去。

他努力想要动一动将其挪离,没想到推得更扎实。

这感觉实在再难以忽视,若继续下去,别说腿软,剑都要拿不住了。

无奈中,江恶剑只得几度朝司韶令靠去,不自然地小幅度拱他,意欲让他帮帮自己。

然而司韶令灰蒙双眸扫过他不住的挤眉弄眼,仅掐着他的腰往旁处一扯,让出自己受阻的视线,以厌云镖将对方最后一人也击落了去。

江恶剑见状再忍受不了地跪坐在地,也不管那鬼使了,迫不及待地自行朝后面伸去。

下一刻,被司韶令猛然拎起。

“你是想拿出来还给我?”

“……”

江恶剑闻言无疑住了手。

司韶令满意般抬掌覆在他滚烫的侧脸,像是因看不见江恶剑脸红时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唯有反复摩挲,仔细感知他的温度。

掌心明明是凉的,却揉得江恶剑更加烫人,呼吸灼灼间,再一次在心里忍不住骂娘。

梦里的夫人温柔又善解人意。

这司韶令委实花样百出的可怕。

却怎么比梦里的还要让他着迷?

而胡乱思索中,他难免又一阵窒息。

隐匿在风里的危险味道如卷土重来的沙霾,无处不在的提醒他,除了先前那一小波北州兵,这回分明涌至更多。

身手快极,又是飞隼营?

萧临危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对司韶令下此狠手?

又为什么要派两波人前来?

偏强忍周身颤意,江恶剑整张脸都快埋进司韶令的掌心,怎么也无法再集中精力。

尤其他越不愿想那快要融化的地方,越是有流不尽的热意滴落。

浇灭他艰难燃起的理智,紧咬牙关,才不至于彻底失控。

而察觉那乌泱泱的北州兵眼看便要抵达,江恶剑抬眸又瞄向司韶令,恍惚间见对方竟像未曾发觉来人一般,仍凝神注视自己。

于是重新握紧手中长剑,江恶剑使足了力,蓦地推开司韶令,沙哑道:“你走吧,我不跟着你去青邺了。”

司韶令目光一顿。

“你快走快走,不然等我反悔,你再就甩不掉——”

江恶剑惴惴催促着,哪只这回话音未落,只觉有力双手迫使他仰头,下一瞬,唇上猝不及防地落下久违的吻。

如他所愿的凶猛而炽烈,像一发不可收拾的困兽,以几乎吞噬他的力道,狠狠将他咬破,撕扯着吮入腹内。

让他化为灰烬,又热烈地重生。

却也与此同时,仿佛有无数碎裂的记忆汹涌扎在他的心间,欲撕开他胸膛狰狞的印记,使江恶剑在剧痛之下,又清醒几分。

他忍着可惜,舍弃这大好良机,强行偏过头。

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角扯出粲然湿漉,猜到司韶令应其实听出了即将到来的恶战,难得认真的又哑声劝道。

“你真得走,我是不知道你除了炸逆云帐还怎么招惹我舅舅了,但飞隼就罢,等他的苍鹰来了,就真跑不了了。”

“我不想陪你死在这,我还急着回去看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