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吃

最后也没来得及给司韶令解释何为“量力而行”,因为游走于江恶剑全身的一双掌心肆意捏揉,像是为证明他哪里的手感都极好,揉得他头昏脑涨间,赤红的耳尖忽然微动,眼底霎时恢复一片清明。

凝神细听,屋外风声晃曳,裹着杂乱的步伐与气息,若有似无的渗入他绷紧的神经,来人至少有十余名,其中不乏身手卓绝,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是等不到他们一起前去,五派已迫不及待地到这里抓他了?

正心下猜测,又像是为证明他所想一般,只听越来越靠近的猎猎袖袍倏地停下,如拉紧的弓弦错落蛰伏在医馆四周。

只待他一出去,怕是便四面临敌,插翅难飞。

罢了,事已至此,他也无需再躲。

谁知他方一合拢凌乱的衣襟,正欲出去,身后早也有所察觉的司韶令却拉住他。

“怎么?”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先说的不必逃,现在倒紧张了?”

司韶令眼前薄纱似泛起少许泠波,目光复杂,竟没有开口反驳。

“别怕。”

反而是江恶剑此刻已然归于平静,甚至在司韶令骤然缩紧的视线里,胡乱将颈上垂落的细带又重新缠牢。

剩下半截塞入司韶令的掌心,半开玩笑地安抚他:“我这条疯狗眼下被你牵着,他们打狗还要看主子。”

“主子不发话,我也不会乱咬。”

“……”

司韶令双目眯起,猝不及防地一把扯过,迫使江恶剑下意识的夸张仰头,被他飞快在唇上用力碾过。

而后屋门猛地大开,江恶剑还没能明白对方这一吻又是为何,只好强行从心如擂鼓中满脸戒备地回头。

果不其然,数道快如疾风的飞影一瞬间自周围现出,尤其领头三人的轻功可谓登峰造极,他仅看清那随风而来的一鞭一弩一锏,下一刻,三人已落定于眼前。

却意外的是,仿若谁都不曾看见他,更没有丝毫朝他出手的意思。

即将冲出的掌风一时僵住,看着三人悉数围拢于司韶令身旁,江恶剑神情木讷,险些被那三人中一个拎弩的威猛身躯挤个大跟头。

“小韶令,你的眼睛如何了?”

而率先开口的是一腰间悬挂长鞭的女子,一身霜白道袍仙姿玉貌,眉间凛凛,圣洁如雪。偏扯着司韶令一袖语气关切,使得一双冷眸染上了与气质不符的人情味儿。

不用想便看得出,这人必然来自于五派之一的天墟,且她就是掌门人——司澜。

仔细算起来,司韶令的父亲与她师出同门,也为她的师兄,按照辈分,她是司韶令的师叔,怪不得这般亲近。

而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手执方棱铜锏的一人,此人气质刚中带柔,眉心一点朱砂痣与石青长袍相衬,如竹林惊鸿艳影,温润而凌厉。

因他身后跟了个奇丑无比的猴子,江恶剑难免多看了他几眼。

也曾听闻,浮门门主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一只凶猛的大山魈如影随形。

所以不难猜出,这人便是浮门门主——扶心大师。

只听他也蹙眉看着司韶令道:“你这五年杳无音讯,可知大家有多惦记你?”

江恶剑这回愣了愣才想起来,据说司韶令的娘亲是浮门开山祖师的关门弟子。

也就是说,这至少三十好几的门主还要叫司韶令的娘亲一声太师叔祖,而司韶令则是他的……师叔祖?

……

这辈分算得江恶剑一阵脑壳疼。

“你就这么离家出走,忘了你小时候是谁天天抱着你,偷给你塞糖吃?”紧随那两人之后又开口的,自然是一上来便给江恶剑挤个趔趄的高大男子。

他手上一把弓长三尺有余的神臂弩,布满精致暗纹的玄袍镶嵌咄咄金边与细碎玉石,与厉云埃年纪相仿,剑眉星目,贵气非凡。

想来就是五派中最为财大气粗的金楼楼主尉迟骁。

听闻尉迟骁是前楼主所收养的唯一义子,那前楼主又与司韶令的舅舅关系非同一般,大抵在年幼时两人也经常接触,待司韶令更是亲如兄长。

只见他此刻刚硬的面容浮现极为违和的柔软,心疼不已地拉住司韶令另一手,又接着道:“快给扶心大师看看,你的伤势现今怎么样了?”

那扶心大师闻言自是也伸手欲为司韶令查看,被司韶令蓦地躲开,不着痕迹地揉了揉紧皱的额头。

三人对他的态度似早已见怪不怪,依旧你一言我一句地绕着司韶令。

“哎,小韶令,我见你戴着这眼纱倒显得更好看了,就是颜色深了些,记得你以前不是最喜穿红衣的?等师叔给你重新缝制一身……”

“小师叔祖,你快先让我替你诊治看看……”

“啊,我差点忘了,这是你舅舅让我带给你的,这几年他们寻遍江湖神医,又得了三颗金菩提,说算上以前给你的那五颗,想必不会再留下什么病根……”

“也幸亏你舅舅那时候提前给你备了这稀世丹药,不然伤成那般,你如今可真要吃苦头了……”

“看你好像内力还算充沛,应没什么太大问题……”

“……”

望着几人七嘴八舌地关心间,江恶剑替司韶令就要暴露的隐疾捏一把汗之余,难免也心下发笑,将司韶令此时被摆弄到一脸无奈的神情尽收眼底。

原来他方才在屋内的犹豫,并非出于紧张,而是早就料到五年未见,这些人该有多么的热情似火。

而这几派掌门迫不及待地赶到这里,似乎也不是担心自己逃走,只不过急着看司韶令一眼罢了?

思及此,江恶剑不由又转头看去。

果然,司恬尔已重新戴回面具,正撇嘴坐在一旁矮凳,翘起一条长腿,早有预料地来回抖着,不时朝天翻个白眼。

连厉云埃也毫无意外,此刻正蹲在地上,与江子温你一下我一下地翻起花绳来。

唯独剩下魏珂雪带着几名擎山弟子显得有些孤零零地杵在不远处,本是司韶令最熟悉的同门,莫名生疏了些许。

尤其陶恣见司韶令被众星捧月的样子,自是看不惯极了,可惜五派掌门齐聚在此,实在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只当目光与江恶剑对上,应想起前日被救的不甘,本欲挪开,却注意到他颈上缠绕的带子,到底忍不住恶狠瞪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不知羞耻,等一会儿我阿梧师弟到了,你就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笑……”

江恶剑正纳闷地捕捉他的口型,总觉“阿梧”这名字有几分耳熟,忽然脖颈一紧,竟是司韶令掌心牵动细带,隔着几人,猛地将他自空隙里拉扯回去。

下一瞬,司韶令轻拂过他背后伤口,抬手捂住他的嘴,一颗圆溜溜的灿金丹药,便被硬塞进了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