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苦不堪言(第2/2页)

嘉靖皇帝还是日常的一身道袍,高高坐在前殿的金台上,看着进来的这三个大臣。

其实嘉靖皇帝这几天心里也有点拿不准,这三人究竟都在想什么,有时候隔着奏疏,只通过文字,很难做出准确判断。故而今天就一起叫了过来,进行当面观察。

三人行过礼后,都不知道皇帝突然召见是因为什么,所以也都没开口。

嘉靖皇帝突然对夏、严二人开口道:“秦德威在密疏中举荐原贵州按察使何鳌为太子宾客,你们以为如何?”

首辅夏言当然是要反对的,这个太子宾客明显是替代詹事作用的,甚至将来还会递补为詹事,而目前詹事陆深又是他夏言的老师。

无论从哪个角度,夏言也不可能支持什么太子宾客,尤其何鳌还不是自己人。

所以夏言就先奏答道:“实无此必要。詹事府事务目前依然井井有条,又何必增设不伦不类的太子宾客。”

而严嵩则答道:“詹事陆深不能理事,东宫官属没有首领,理当临时补充一个,以明确秩序。”

嘉靖皇帝听了两人的意见,不置可否,又转向秦德威,抬高了声调,质问道:“秦德威你为什么举荐何鳌?他是你的座师?”

秦德威毫无破绽的、公事公办的答道:“既然朝廷缺人,臣举荐贤才,也是应有之义。”

这只是一个御前小会,嘉靖皇帝显然不想听这种公事公办的奏答。

他不依不饶的说:“若老师为太子宾客,而你又是少詹事,有人说你意欲专擅东宫,以图后计!”

秦德威毫不犹豫的奏答道:“若朝中有此疑虑,臣请辞去少詹事,以此避嫌。”

夏言和严嵩听到这里,都很意外,秦德威这是跟皇帝赌气说话?

根据嘉靖朝二十来年的经验,朝中官员都知道,在嘉靖皇帝面前赌气说辞官,非常容易弄假成真的!

嘉靖皇帝真不惯这种毛病,你赌气说辞官,皇帝就真敢让你走人!近些年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翟銮了,想辞却辞不掉。

在夏言和严嵩期待中,嘉靖皇帝却只拍案喝道:“秦德威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秦德威继续奏答道:“臣推荐老师何鳌为太子宾客的本意,本意是让何鳌在东宫替代臣!因为臣这个少詹事,实在当不下去了,早有辞官之念!”

虽然明知道秦德威可能是有目的的故意胡扯,但嘉靖皇帝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当不下去?”

秦德威又答道:“因为臣管制不了东宫官属,再说臣以陛下侍从自居,没有精力兼顾东宫事务。

偏生东宫官属目前没有首领理事,臣这个少詹事居然成了官职最高之人。

于是屡遭东宫官属以下迫上,为此苦不堪言!所以臣才会说,想辞去这个少詹事!”

秦德威话里这意思,每个人听到后都有自己的理解。

嘉靖皇帝神情缓和了下来,又灵魂拷问说:“连东宫事务你都不想担当,那你又想做什么?”

秦德威叹道:“臣在朝中,大感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嘉靖皇帝叱道:“难道朝廷容不下你了?”

秦德威连忙奏对说:“臣本在文渊阁入直,但如今文渊阁又多了大学士翟銮值守。

他是预机务,臣是不预机务,他自然比臣更优先,那么臣在文渊阁还有何事可做?”

夏言和严嵩目瞪口呆,那翟銮被你秦德威挤兑成什么样了?都成了东卷棚大学士了!

结果你秦德威竟然还睁着眼说,翟銮比你更优先,并导致你不好做事?

就说这次御前会议,皇帝都叫了你秦德威,却没有叫翟銮过来,还不能说明问题?

秦德威还在继续说:“原本臣又想着,请另设军机处独树一帜,好歹也是能做点事情,并且能为陛下分忧担劳。不至于尸位素餐,浪费朝廷俸禄。

而且在廷议上,臣主持军机处之提议明明获得不少支持,但廷议却又被强行中止暂停,最后军机处之事又硬生生的被阻拦了!

陛下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夏首辅严阁老,当时廷议的结论是什么?”

嘉靖皇帝不用问也知道,当时有旁听官校在场,作为皇帝当然知道廷议的大致过程和内容。

如果非要问起来,听到的答案肯定就是:当时结论是以秦德威为内阁大学士兼领军机处,然后严嵩被驳斥到无话可说,夏首辅就中断了廷议。

但嘉靖皇帝不想问,如果真要问出来,那中断了廷议的夏言夏首辅怕不是要伏地谢罪,请求辞官了。

最后秦德威总结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个没法做,那个做不好,这个不让做,那个做不成!

故而臣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内心苦不堪言,也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更不知应该如何回奏陛下!恳请陛下指点一条明路!”

除了秦德威本人之外,嘉靖皇帝、夏言、严嵩君臣三人一起无语。

只听秦德威刚才这口述,还以为秦德威是一个到处被排挤、到处被打压,郁郁不得志、被排斥孤立的扑街官员。

但现实里秦德威究竟是什么样,朝堂上谁心里没点数?你秦德威动辄苦不堪言,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嘉靖皇帝则陷入了深思,秦德威表面是卖惨,其实是在向他这个皇帝征询意见,寻求一个准确定位。

毕竟秦德威和夏言、严嵩这种名正言顺的传统型权臣不一样,身上的模糊地带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