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皇宫, 琼林宴上。

三月,草长莺飞,皇家园林里已是繁华朵朵, 分外好看。

赴宴的除了一众新科进士, 便是女皇周姰与安国郡主、两位皇子,以及六部尚书。

女皇和安国郡主、两位皇子坐一桌,靠近的两桌, 左边是六部尚书, 右边便是此次殿试的一甲三人。

状元丘瑾宁,探花丘首安, 都年纪尚轻,只有来自六平府的程榜眼年近四十, 年纪稍长一些。

先上桌的是各色糕点, 丘瑾宁尝了一块清凉的薄荷糕, 便不再动筷,在女皇看向他们这一桌让他们三人上前时, 她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甲三人齐齐跪到桌前, 等着女皇发话。

宴上顿时一静, 纷纷看向这边。

众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沉默的间隙, 女皇悠悠饮了一口花茶, 入口微甜, 花香扑鼻。

她放下茶杯, 看向跪地的三个人:“三位爱卿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不必多礼, 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们起身,女皇面色平静道:“程爱卿年纪最大,家中可有贤妻。”

程榜眼心里一突,摸不准女皇是什么意思,问的是私事,如今女皇只有三个儿子,也没有公主,再说他已经三十八岁了,怎么也不会给他指婚吧,便如实道:“臣家中已有贤妻吕氏,如今已儿女双全。”

女皇淡淡点了点头,看向丘首安和丘瑾宁:“两位丘爱卿呢?家中可有婚配?”

丘首安:“臣已有妻顾氏,小妹尚未婚配。”

丘瑾宁:“臣已有婚配。”

两个人的话同时出口,答案却不一样。

见他们所答不一,女皇沉声道:“两位爱卿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若胆敢欺君,罪不容诛。”

“臣不敢。”丘瑾宁与丘首安再次跪下,在女皇的注视下,两人连一个对视也无。

“那你们倒是说说,丘状元到底是婚配与否?丘首安,你是兄长,你来说。”女皇的手摸着茶杯,神色转冷。

不管是凰女还是皇子,胆敢欺君,都不能轻饶。

她可以为了百钺周氏绵延千年的预言而保着丘瑾宁,但绝不容许丘瑾宁仗着凰女身份就敢糊弄她。

安国郡主与三皇子不由都担心地看了一眼垂眸下跪的丘瑾宁,这个时候可不好撒谎啊。

大皇子则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心底猜测着女皇的用意,母皇这是想给丘瑾宁指婚?那到底是属意他还是属意三皇弟呢?

丘瑾宁静静垂首,等着丘首安先回话,她没有告知大哥自己已经和秦初定亲的事,是没料到他们兄妹都会中一甲。

大哥虽有才学,但离一甲尚有些距离,没想到世事难料,偏偏丘首安中了探花。

因为顾家和二皇子的事,兄妹两个近些天没有任何来往,她也就没有主动道明,免得多生事端。

没想到千算万算,天意难违,最不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丘首安跪在地上,一脸惶恐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已有婚配,而小妹还尚未婚配。”

女皇这是想给他指婚还是给小妹指婚?

给他指婚,他已成亲,且皇室无公主,只有一个适龄的平乐郡主,可那是个少了一条腿的,怎能配他?

若是给小妹指婚,不管指给谁都是好事,女子当相夫教子,安于后宅,做一个贤妻良母才是最好的归宿,难不成还妄想登堂拜相吗?还敢在这种事上欺瞒圣人,这不是找死吗?

小妹到底是年幼,太乱来了。

丘首安心底复杂,他知道此刻该担心妹妹安危,但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划过一丝喜悦。

他的话音一落,女皇便看向丘瑾宁:“丘瑾宁,你可有话说?”

得凰女者得天下,这个凰女难道还敢越过她的皇儿们去配别的男子,为了百钺周氏的未来,不管那个男子是谁,都不能留。

预言之说,女皇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还关乎百钺江山。

丘瑾宁抬头,也不着急言语,直接从袖中拿出几页文书,双手举着奉上:“陛下圣明,臣不敢有任何欺瞒,不日前家里传来消息,爹娘为臣订下了一门亲事,因会试匆忙,为不打扰兄长专心备考,便没来得及知会一声,这是臣的订亲书。”

时间缓缓流逝,琼林宴上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不卑不亢举着订亲书书的女状元身上,心思各异。

女皇盯着丘瑾宁片刻:“呈上来。”

百钺惯例,寻常婚配都会先订亲,立下订亲书,再议定婚期,结契领婚书。

这两项中,订亲书一般是私下草拟,婚书则必须去官府落章,备份封存。

丘瑾宁的情况又不一样,她本就把订亲书当作一道底牌,爹爹又是九曲县的县令,所以连订亲书上也盖了官府大印,以备今日之患。

订亲书上详细记载着双方的身份名牒,订亲日期,过礼日期,时间是几个月前。

而订亲书上的另一个人,女皇也有印象,秦家女:秦初。

订亲书是真的,作不了假,女皇量这些人也不敢作假。

合上订亲文书,她胸口却仿佛闷了一口浊气,怎么都不畅快。

“丘县令把你许给了一个女子?”

“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敢违,且臣对秦家女,心向往之。”

丘瑾宁眉眼沉静,神色坦然,好似在告诉所有人,是父母之命,也是她乐意之至。

女皇幽幽看着她,半晌不语,一个女子,得凰女者是一个普通商户女,若她没记错,还是个腿瘸的。

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思绪,闪得太快,快到让她没有抓住。

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莫名跟着紧张,圣心难测,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皇盯着丘瑾宁看了半晌,忽地叹道:“丘状元才冠天下,配一个女子岂不可惜,还是该看看京城男儿,孕育子嗣才为上计,丘瑾宁,你觉得呢?”

啪-

女皇的声音刚落,桌上便响起异动,有人重重地放下了杯子。

众人打眼望去,便看到一脸沉郁的安国郡主不咸不淡道:“配男配女,不是自己所求之人,才是一生可惜,陛下觉得呢?”

她便是女子,她的妻卫紫菀也是女子,她们相守相爱,心悦彼此,不负此生,怎么就可惜了。

“皇姐,朕-你知朕不是那个意思。”丘瑾宁是凰女,怎可同日而语。

女皇一时有些感叹,这么多年过去,皇姐还是如此天真赤诚,在这琼林宴上也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哪个意思?我不是女子?丘状元不是女子?我们的心上人不是女子?臣愚钝,不明白陛下有何深意。”

一连几问,转过了矛头,让丘瑾宁不必再斟酌该如何应答,也让女皇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