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温若涵

这是我曾经的表嫂

因为沈淮安的事, 瑜珠这日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好。

她在铺子里忙着接客待客,恍恍惚惚, 一整日便过去了。

新开始尝试的龟苓膏与薄荷糕得到了客人们一致的好评。虽然这群出身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们也不是没有吃过这东西, 但能在炎炎夏日的衣裳铺子里随时尝到一口清凉, 还是能叫她们满意的。

外头夕阳西下的光晕泼洒至店门口时,她正趴在三楼的小卧房窗台上远眺。底下的永定河安静柔和, 泛着粼粼光辉, 缓缓东逝的江水,看一眼, 便足以抚慰一整日的疲惫。

她趴在窗台上, 逐渐眯起眼,快要睡着。

屋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敲门声。

她去开门, 见到来人长着一张板正不阿、不苟言笑的脸庞, 在混沌尚未清醒的间隙,迷迷糊糊喊道:“周渡?”

江昱升愣了一下。

他记得这名字, 是京兆府的那位少尹, 眼前这位布庄老板娘的……前夫。

他手中端着最后一碗龟苓膏,语气浑厚道:“芳娘说今早晨起时她家孩子有些不适,今日她想早些回家, 照顾孩子。”

瑜珠这才清醒, 揉揉自己的眼睛,惊觉自己居然是真的看错了。

“那便叫她回去吧, 正好时辰也不早了,我收拾收拾, 便关铺子吧。”她微有些尴尬地垂首, 手又去够门框。

江昱升赶紧端着手中的碗盏递上:“这是今日剩下的最后一点龟苓膏, 大家商量了下,还是你吃吧。”

与冰冰凉凉的梅子汤一样,清凉解热还浇了一层糖水的龟苓膏,在瑜珠的成衣铺子里也是只会供不应求,不会多余浪费的。

瑜珠也不推辞,正好可以拿来醒醒神,接过东西关上门后,便一头栽倒在有些冷硬的凉席上。

怎么能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呢?她懊恼地想,即便两个人长得再像,她也不能当着江昱升的面喊出周渡。她不是因为他是周渡的替代品,所以才将他带回来的,她不能无时无刻,见到他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周渡。

她明明已经打算忘了他的,明明这三年她都做的很好的,怎么他一回来,她就什么都不对了。

沈淮安的麻烦事还没解决,她又想起周渡这桩麻烦,不知今夜他还会不会到家门外转悠,今夜她一定不能再开门了。

可叫她意想不到的是,不等她回到家,仅仅是在铺子里下个楼的功夫,她就在楼下见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周渡。

不是,是一个周渡,还有一个江昱升。

她迟钝又疑惑:“你来做什么?”

“我今日不必坐堂,可以早些离去,算着你应当差不多时辰关门,便想来陪你一道回家。”

“那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嗯,我知道。”周渡安静地应着,并不反驳,“是我说错话了,我是想送你回家。”

瑜珠面色仍旧不悦:“我有家丁和丫鬟,犯不着你一个官府的大老爷亲自送我。今日难得能早点休息,你还是赶紧回家用饭吧,别到半夜又同乞丐似的出来寻吃的。”

“那今夜家里吃不完的糕点,会放到后门吗?”

“今夜家里没有吃不完的糕点。”

瑜珠一句话便将他的希望堵了回去,窥见他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心下无端觉得烦躁,还有一丝可怜的负罪感。

可是奇怪,她对周渡有什么好负罪的?

她闷闷不乐道:“你赶紧出去吧,铺子要关门了,别耽误我们收拾东西。”

“好。”周渡于是沉静地退让到了门口。

可是依旧没有走。

瑜珠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能赶走他,心不在焉地嘱咐人收拾好东西,眼神克制着,叫自己自始至终不要落到他的脸上。

可当她处理完一切,要向门口走去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要与守在门口同门神没什么区别的周渡对上。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耐心即将告罄道。

周渡瞥了眼她身旁的江昱升,没有说话。

瑜珠却终于醍醐灌顶。

是了,是她那夜的放纵给了他自以为又有了机会的错觉,本来说的好好的,叫他再也不要上门的,却都被那一晚毁了,都被毁了。

她恶狠狠地警告着周渡:“日后我家后门不会再有吃的,你不必再来。”

獠牙尖利的模样,与夜晚的模棱两可和优柔寡断简直判若两人。

周渡闻言蹙眉,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做的不对,正要与她好好相问,却听一辆疾速行驶的马车戛然停止在自己身侧。

“就是这里,还未关门,太好了!”

一道悦耳的女声传入所有人耳中。

瑜珠掀起眼帘,知晓是生意来了,打起精神想要迎接客人,不想,眼见着下了马车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周家一别后,便许多年不曾再见过面的温若涵。

太久了,自从瑜珠和周渡的婚事定下之后,在她的印象中,温若涵便不曾再上过周家的门,也不曾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瑜珠定定地瞧着,见一位性子活泼开朗的姑娘执着温若涵的手,引她下来马车,全程都笑意明媚,眉目似月牙弯弯。

“嫂嫂,我们真幸运,来的这么晚,还能碰上店开着。”她与温若涵嬉笑着,全然没注意到温若涵抬头见到周渡与瑜珠的一刹那,满脸僵硬的神情。

当年周家老祖母的丧席过后,她便被周渡强行安排送回了上京,上京中早有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在她在被周家送回来之后,果然便将她的事迹传的满京皆是。

爹娘都是读书人,要面子,在外替她万般遮掩,说她是顾念周家老祖母在世时的恩情,才随周家去的钱塘,又言家中早为她安排好了亲事,是如今正在江州任上的贺文亭。

她知道,那是父亲的学生,亦是父亲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是她唯一的退路,她没有理由再拒绝。

于是她便嫁去了江州。

贺文亭是个老实忠厚的读书人,样貌一般,文采却是不错,她嫁去之后,他一直善待她。家中还有位活泼可爱的妹妹,待她也是极好。

日子得过且过,虽没有她梦中的一般如意,却也没什么不好。

她在江州一待便是近三年。今夏,丈夫得皇帝器重,总算被升迁到了距离京城十分之近的通州,她便也能带着妹妹,回娘家住一阵子,避避暑。

而回到京中,贺家妹妹便听闻这儿有一家满上京贵妇小姐都中意的丝绸铺子,料子的丝滑与别致是别的地方从来没有的,说什么也要拉她一道来逛逛。

这一逛,便逛到了她此生最不愿见到的两个人跟前。

她惯常为丈夫研磨的手指碾着掌心,不知是要将什么东西粉碎,还是要将自己粉碎,看见周渡的那一瞬间便已经走不动道,更遑论,他身旁还站着瑜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