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京吧

我帮你和离

瑜珠听完这位夫人的话, 已经不是简单地呆愣在原地。

难怪,难怪她敢如此自信地说出要帮她解决掉人,这样显赫的家世, 这样高贵的身份, 莫说是周家, 便是黎容锦出身的黎阳侯府,恐怕在她的眼中, 也不过尔尔。

沈何云撩开帘子, 任严酷的寒风吹进来,指着外头严阵以待的黑铁骑军, 继续道:“我在西北待了五年, 如今外头你看到的这些,便是随我同我夫君在西北征战多年的亲军, 如今我们正奉陛下之命回京, 你要是随我回上京,荣华富贵, 声名地位, 我都断不会少你。”

若是常人,这怎么说也该能打动了,可是瑜珠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道:“夫人的心意, 我领了,但我还是不想去上京。”

“为何?”

瑜珠垂眸, 柔弱的眼神中写满了故事与沧桑,不必再多说, 也能叫沈夫人看出, 她还有别的难言之隐。

她静等了会儿, 便听瑜珠似终于肯敞开心扉一般道:“既然夫人与我这般坦诚相待,那我也没什么好瞒夫人的,我其实并非是扬州人,也并非是做适才说的那种活计,我是从上京逃出来的,我夫家……待我不大好,我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便私自带了丫鬟逃到扬州,我本以为在扬州能重新开始自己的日子,可是我丈夫却趁着年节休沐的空当追了过来,我没办法,只得趁他如今又不得不回京的功夫,再次出逃。”

沈夫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此说来,你丈夫是个京官?可是既然过不下去,为何不和离?”

“他不同意。”

短短四个字,便足够说尽女人的心酸。

男人不满意自己的妻子,可以写休书,可以提和离,女人不满意自己的丈夫,除却和离,却再没有别的办法。

沈何云道:“那你便更应该要同我回上京才是,不拿到和离书,你永远都是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的阴沟蝼蚁,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叫人知道,你是个私自从夫家出逃的奔妇,你的名声在当地,便算是彻底毁了。你如今虽然侥幸能从扬州出逃,但将来你丈夫若继续找到你,你还要继续从下一个地方出逃吗?”

瑜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沈夫人开口,说自己在上京早就名声俱毁这件事。

那个地方在她心里便同噩梦一般,即便有五公主,即便有黎容锦,也实在激不起她任何回去的欲望。

见她仍旧迟疑与沉默,沈夫人大抵也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告诉我?”

瑜珠点点头。

“那你再好好想想,我给你一日的功夫,只要你愿意回上京,和离的事,我会帮你,你其他的难言之隐其他的委屈,我也都会帮你。我们沈家从来不喜欢拖欠人情,有恩当即报,有仇果断杀,你想好了再回复我,一日之后,我等你的答案。”

她说完,才想起自己尚未知晓眼前这位恩人的姓名,问她们道:“我该如何称呼你们?”

“我叫瑜珠,这是我的丫鬟,云袅。”

听她巧妙地省去了自己的姓,沈夫人又笑了:“是怕我知道你是谁,从而查出你夫家究竟是哪一家?”

“你当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若想查你,直接冲进扬州城找来当地太守问一问便知晓了。我猜测,你丈夫在京中官衔应该不低,或许你整个夫家,在京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以你在扬州坠了河,才会有如此多的官兵搜寻你。”

同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当真每一句都会被她解析的透彻又到位。

瑜珠心下捏了一把汗,听这位沈夫人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多事的人,只有你真正想叫我帮忙之后,我才会去调查你同你的夫家,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是不是?”

鬼使神差的,瑜珠又点了点头。

她觉得这位沈夫人身上有一股魔力,不断吸引着她,叫她心下里,对她既是敬畏,又是钦佩。她当真向往这样活的洒脱自由之人,而她自己,其实连上一回究竟是何时轻轻松松、彻底地放开过心情,都忘记了。

“瑜珠。”沈夫人在走之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世道于女人本就是不公,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在忙于出逃的时候碰到我,还能想着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来救我,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心地纯善之人。我希望你往后都能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而不是整日东躲西藏,只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有什么事,去直面它,去解决它,才是我们待自己,最好的方式。”

去直面它,去解决它。

直至沈夫人走后许久,马车开始缓缓地转动车轱辘,她们随着军队,过了许久许久,瑜珠的思绪,也还是被这句话所牵引。

她还说她该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

可如今的她永远只知道逃,在周家过不下去了便逃,在扬州受够监视了也逃,她想的永远都是怎么脱离周渡的掌控,脱离周家那个不是人待的虎狼窝,却从不曾,想过自己也能站起来与周家对峙,与他们对簿公堂。

她总想着,周家于自己还算是有一丝恩情,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便是全了双方最后的脸面。

可是,最先不是他们说的,是她的祖父母救的他们家吗?凭什么还债的,却一直是她呢?凭什么在疲于奔命的,一直都是她呢?

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全家上下包括丫鬟仆妇几十口的人命,全都无辜惨死在褚家的手底下,周渡当初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叫她的恨意再无处发泄,好像姓褚的全家被贬为庶民,她便已经该感恩戴德了一般。

她渐渐揪紧了身上粗糙的衣裳料子,同云袅道:“你说,我若是想要姓褚的人头落地,她会帮我吗?”

云袅惊骇。

她以为,自家小姐想的会是请沈夫人帮自己洗刷污名、与周家和离之事,不想她是想到了老爷和夫人。

反应过来之后,她不住地点着脑袋:“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褚家再厉害不过一个贵妃,说不定当真可以!”

可是瑜珠知道不行。

不论她的权力有多大,她都不该要别人以身试法,替自己去冒这个险。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需要给自己一个回到上京的理由,给自己一个选择去直面周家、去自己找回名声的理由。

她双眼通红,攥紧粗布衣袖的手背露着根根分明的青筋,知道自己错过这次机会,就又只能做四处东躲西藏的阴沟蝼蚁。

可是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她不能活在光明灿烂的金轮之下呢?

“云袅。”过了良久,她终于道,“我们回上京吧。”

不要再做阴沟里的蝼蚁,不要再做任人欺凌的可怜虫,她想叫杀她全家的人偿命,亦想重新做回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江瑜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