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扬州城

多谢这位公子今日送我夫人回家

丰年大雪, 素来极少满城飞雪的扬州城,在临近年节的最后几日也不免变成了银装素裹,一片冰天雪地的模样。

这日, 瑜珠打集市回来, 拎了一篮子的青叶菜和白萝卜, 最底下压的还有半只烧鸡,一袋炙羊肉, 掀开布盖的一刹那, 还冒着浓浓的热乎气。

云袅恰好从屋里抱着盆桶出来,闻着香味, 凑到瑜珠身边:“小姐今日也太大方了, 竟然有烧鸡和炙羊肉!”

瑜珠点了点她的脑袋:“明日便是除夕了,这几日都给你吃好点的, 省的你整日干粗活, 都快瘦成猴干了。”

“我本就是丫鬟,干粗活又不委屈, 何况, 我干粗活,小姐也跟我一样干粗活,小姐自己多吃些好的才是。”云袅摸摸脑袋, 惆怅道, “自打离了上京后,我瞧着小姐也是瘦了不少, 眼看着除夕便要到了,小姐得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年后出去做生意才能叫人信服。”

“谁做生意是看掌柜胖不胖的?”瑜珠喊她赶紧进去干活, 自己也坐下来择菜, 准备今夜的晚饭。

一眨眼,她们到这扬州城便已经有十余日了,一开始只是住在客栈,打算过了年节再另觅其它住处,安稳地住下来。

不想客栈越临近年节,每日要收的银子便越多,瑜珠不想当待宰的羔羊,便自己同云袅冒着大雪花了整整一日才找到如今的住处,搬出了客栈。

她们如今住的小院是一贯钱一月,每月付一次银钱。

瑜珠从周家出来的时候,将这些年在周家攒下的几乎全部家当都带了出来。当年在周家做表姑娘,周家给的月银是四两一月,嫁给周渡做了半年的少夫人,银子便成了十二两一月。周家于她虽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但倒也真的是什么都不缺,她除了偶尔买几身衣裳头面,便再没了用钱的地方,是以攒下的银子也不算少。

在离开前,她便已经托黎容锦将自己的这些银两大部分都换成了银票,以便携带,满打满算,有一百多两。

可即便如此,坐吃山空也不是瑜珠的性子。

她同云袅一合计,当年家中父母便是靠小本生意起的家,她常年跟在他们身边耳濡目染,虽然不曾亲自经手过,但拿出十两银子来试一试,总是值得。

于是主仆二人便打算年后就在扬州开一间小的茶坊,云袅烹茶,瑜珠做茶果子,她们可以自己动手,不费厨子。

她不求自己的生意能做多大,但求能简单养活自己同云袅,便已知足。

黎容锦先前派来护送她到扬州城的护卫在她们平安抵达扬州的第二日便启程往姑苏去了,是以如今的这个年节,便也只剩下瑜珠同云袅两个人过。

“今日下了雪,集市不是很挤,但听说明日便会雪停,集市也会热闹许多,毕竟是除夕,街上不免人挤人,咱们今夜将东西都收拾完,明日一起上街去。”瑜珠道。

“好。”云袅自是乐意。

昏暗的小屋中只点了一支蜡烛,主仆二人面对面坐在小桌边,吃着简单的饭菜,日子虽然比不得当初在周家时那般富贵,但也知足并快乐。

翌日很快来到,瑜珠晨间总是起的早,掐指算着集市尚未出摊,便自己做了早饭后在桌上铺了两张长长的红纸。

云袅看见后自觉过来替她研磨、送笔。

这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写福字,外头请人师傅写的春联太贵,瑜珠自己便会写一手好字,干脆自己上手。

写完春联,瑜珠便同云袅一道架着凳子站在院门外,刷浆糊准备贴上去。

“江姑娘好厉害的笔墨!”

瑜珠回头,看到是住在隔壁的书生,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笑了笑:“先生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这年头女子少有读书,能写出如此流畅稳重笔墨的,更是极少,江姑娘便是称一句才女也不为过。”书生抱胸靠在墙边,笑意盈盈。

瑜珠又笑了笑,继续回头贴自己的春联,只是云袅在一旁道:“先生不知道,我们小姐当年在闺中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可是没少栽培,书画,女红,账本,厨艺,样样精通,写副春联罢了,于我们小姐来说根本不算是事。”

“看出来了,你们小姐可是实实在在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家闺秀。”书生看着春联上尚未完全干透的笔墨痕迹,问道,“只是不知,江姑娘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会一人带着丫鬟流落到扬州?”

云袅气了:“你个多嘴的书生,打听这些做什么?”

书生顿了一下,脸色微红:“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在下就是觉得江姑娘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才多嘴问一句,若有冒犯,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此时的瑜珠已经将一边的春联贴的差不多,神色淡淡地从凳子上下来,道:“无事,我知晓我独自一人带着丫鬟出门,定会惹人疑问与非议,便是告诉先生也无妨。我是个寡妇,前些年在钱塘嫁了人,只是前些日子,丈夫在外劳作时,突然暴毙身亡,我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将他安葬完后便带着家中唯一的丫鬟北上来了扬州。这些事我在租下这间院子的时候便已经同主人家说过,先生可还有何要问的?”

“没有,没有。”书生忙推了推手,只是末了,他又盯着瑜珠站上凳子贴另一边春联的动作良久,忽而问道,“那江姑娘与丫鬟只身来到扬州,可有何谋生的本事?还是指望日后都靠曾经的家产过活?我这里有份活计,迟迟寻不到人选,今日瞧见江姑娘的能耐,想着,兴许是十分合适姑娘的。”

瑜珠终于稍稍来了点兴致:“不知先生所言,是何活计?”

“是这样,我如今虽仍在备考过几年的秋闱,但同时也在扬州一户富商孙员外家当差,教导其膝下几个孩子。孙家同时设有男女私塾,一月前,那女私塾的师傅因故嫁人,自此便不再方便来给姑娘们教导,姑娘们的师傅便因此空缺。孙员外喊我帮忙找找,可是临近年节,哪里还方便找有空的女师傅?今日瞧见江姑娘,在下实在斗胆一问,可否帮忙去往私塾相教一段时日?”

这倒是条路子。

瑜珠心下一亮,面上却不曾与书生表示,只是思索过后,轻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今日除夕,家中尚有许多事情要做,待我办完事,与丫鬟好好商议商议,再给先生答复。”

“自然,今日除夕,再快也得年后开春再去人家中教导,江姑娘还有许多时日可以思考,那我便不再打扰二位姑娘,祝二位姑娘爆竹声声,吉祥如意。”

场面话倒是会说的。

瑜珠同云袅便也同他行礼,祝他新年如意。

只是关起门来,云袅还是有些生气:“这张先生瞧着是位老实人,可是一上来便问小姐您的过往,实非君子所为,奴婢瞧着,不是个好的。”